原标题:揭秘:日本人为何在意外部世界如何看待自己
既然“边境”是一个偏离主流的、边缘化的相对概念,那么便有雄踞价值核心的、主体性的存在;反之亦然:有威仪四方的天朝价值体系,才有所谓“边境”的概念。内田给出的定义是:“‘边境’是一个与‘中华’相对的概念。只有在‘华夷秩序’这个宇宙论当中,‘边境’的概念才有意义。”于是,两千年来,泱泱帝国,有天下而无世界,靠由近及远、疏而不漏的朝贡体系,向“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等“边境”地带辐射天朝的“德政”,有效地维系着“华夷秩序”。日本作为“东夷”中偏远的一支,虽隔山隔海,但仍被天朝的“王化”之光所照耀,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被中华皇帝(魏明帝)正式册封,获“亲魏倭王”的封号,而免于沦为黑暗的“化外之邦”的命运。
然而,日本竟“身在福中不知福”,到底暴露了其难以同化的“蛮夷”本性:据《隋书·倭国传》记载,大业三年(公元607年),圣德太子派遣特使小野妹子访隋,递交一纸国书云“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乃至(隋炀)“帝览之不悦,谓鸿胪卿曰,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
这则历史记事,让日人暗爽了何止千年!尤其是近代以来,日本史家争相诠释,论证早在圣德太子时代,岛国统治者便已萌生与隋朝分庭抗礼的“二心”,旨在强调自身的“独立性”。若单从字面看的话,此说确乎讲得通。彼时,倭国已完成统一。在圣德太子的主导下,不断引进中国的先进文明,锐意革新,气象大变,也为后来的“大化改新”(公元646年)奠定了基础。在统治者来说,很可能有种与大陆先进国家平等相处的“宏愿”。但这种“宏愿”是不是已经坐大到了怀抱“二心”、公然“叫板”的程度,则大可存疑。因为,就在同一篇记事中,还有这样一段记载:
其王与清相见大悦,曰:我闻海西有大隋,礼义之国,故遣朝贡;我夷人僻在海隅,不闻礼义,是以稽留境内,不即相见,今故清道饰馆,以待大使,冀闻大国惟新之化。
如果说彼时已有与隋朝分庭抗礼之“企图”的话,何至于出“我夷人僻在海隅,不闻礼义”这种过谦之词呢?这不是明摆着自相矛盾、自我妖魔化吗?
对此,内田也有自己的诠释:“在这里,我产生了一个比较‘阴险’的想法,我认为圣德太子可能采取了一种高级的外交手腕,就是装作不知道对方的外交规则。在圣德太子之后,时至今日,‘假装不了解对方所采取的规则,只要有实惠可捞’依然是日本人不断使用的传统外交战略。”应该说,内田的“阴险”,并非学者的臆测,而是基于史实的判断。事实上,明明知道却佯装“不知”,以“不知”来博取实利,未尝不是来自“藩地”的“边民”与代表中华帝国的朝廷打交道时的策略。典型者如明朝的“堪合贸易”:为防患倭寇骚扰,明初中期实行严格的海禁政策,“片板不许下海”,禁止一般商船来往交易,只允许贡舶来华贸易。对“藩国”的入贡,明朝动辄以数倍乃至十倍的回赐品来回报,对贸易使团的接待则更是极尽慷慨、周到之能事(使团成员、曾两次入明的楠叶西忍慨叹道,明朝真乃“罕有之善政国也”)——以这种“厚往薄来”的不等价方式来换取入贡国家、民族在政治上的尊崇,既是“德政”之一环,同时也是一种统战策略。日本抓住了天朝的心理,打着“朝贡贸易”的旗号,除了双方堪合的贡品之外,每每附搭大量方物,甚至违禁品的刀剑兵器,以期明以远高于市价的“统战”价格予以收购,利润惊人。乃至日本国内不断有强藩出而争夺堪合,甚至不惜中途劫掠,发生过若干次争贡事件(如正德四年的“宁波争贡事件”)。
日人素以认真著称,但在引进中国的律令制度时,却似有“马大哈”之嫌:他们引进了诸般制度,从政治到文化,连文字都照搬无误,却独落下了科举和宦官制度,这事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蹊跷。内田认为,并不是说日本人经过检讨之后,觉得这两种制度存在不足,而是感觉这些制度似乎与其“本家的家风”不大对路,于是便佯装不知这些制度的存在。但他们却不会刻意反驳,只是悄然、低调地“割爱”——所谓“表面服从,内心不服”,正是边境人的显著心理特征。而这种“内心不服”的情绪,在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表现,端赖自身的实力水平及与中心国家(中华)力量的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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