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JR新宿站出来，往四谷方向走，有一条沿着新宿御苑围栏的僻静小路。围栏的外面是车道和比较宽的人行道，人行道旁边的建筑多是出租公寓，很少有店铺，行人比较少，总是很僻静。围栏里面是专为游人散步的林荫道，两旁各种高大的乔木蔽日遮天，树下有厚厚的落叶。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外面的都市风光，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东京的中心部、只隔了几十米就有一条繁华的新宿大街。因为有许多植物的伴随，路边公寓中住着的人，没有一般都市人那种不知四季的感觉。这里的风景也和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有几分不同。

    人工色的高层住宅和自然色的御苑沿着车道形成鲜明的对垒，绿色王国的主宰是体态强健的乌鸦，沿街人们每天早上放到街边的垃圾，是乌鸦们寻宝的地方。成群的乌鸦每天从清晨开始就成群地在枝头上、路灯上、栏杆上呼啸来去，昂首阔步在人行道边的垃圾堆上，匆匆去上班的人经过的时候，乌鸦只是抬头看一看，如果有人过分接近的话，乌鸦会蹒跚地推后两步大声地发出警告。这种警告通常是“鸦多势众、一呼百应、连绵不绝。

    围栏里面的林荫道上，不时会碰到早上来例行遛狗的人，大家常常是“以狗会友”，“犬话连篇”。一天，我碰到一位抱着狗的老妇人笑盈盈地招呼着朋友，寒暄过后第一句话是：“昨日のお通夜ですね……”。“通夜”是死了人以后的守灵仪式，比较亲近的朋友和亲戚才会参加。既然老妇人参加了守灵，那一定是比较亲近的朋友或家人、亲戚死了。但我从老妇人的脸上半点悲戚的表情也没有看到。想必是已经到了见惯不怪、笑谈生死的地步吧！

    在围栏外的人行道上也常常会碰到领着狗、抱着狗、牵着狗的人，这里看到的狗一般都很肥胖。曾经有这样的场景，两位老妇人在一边聊一边走，一条肥胖的老狗一边走一边喘、远远地跟在后面，两位老妇不时停下来，用充满爱怜的语气鼓励那老狗跟上。原本是自然精灵的狗，由于过分的饱餐和安逸的生活，患上了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老年痴呆症等过去只是人类才会得的病症。

    流浪汉和无家可归者也是这里的常客。日本电视里有一个在星期天晚上6点播出的相声节目，叫“笑点”。是以群口相声的形式表演的。有一天，主持人出了一个题目，叫大家用一种现象来表示冬天到来的感觉。其中的一位相声表演者说了一句话：“ホームレスたちは地下道に移って寝るときは冬は来ました（流浪汉们转移到地下通路过夜的时候冬天就来了）”，众皆哄笑。从众人迅速的反应上可知东京街头的流浪汉已经是日常的风景线。由于新宿附近的地下道管理的比较严，许多流浪者只好到这条路上的公寓或商店前面房檐下过夜。公寓前面的门一般是凹进去的，只要躲开人们出入的地方，可无风雨之忧。为了熬过漫长的冬夜，流浪者们想了很多办法，把商店的不要的纸箱拿来，围成一个个和床一样大的小房子，流浪者们就睡在里面。每天从晚上8点左右开始，就能看到流浪者们开始搭建过夜的纸盒房子。从御苑的新宿门一直到大木户门，一路上几乎每一个能遮风雨的地方，都会看到一个纸盒的房子。到了早上，这些小房子又都神奇地消失了。流浪者一般都起的比较早，这也是一种默契，不要给提供房檐的公寓管理人添麻烦。再说，勤快一些的流浪者还要趁早上到车站去捡一些漫画杂志、挣出一天的饭钱。

    这条路上有一段空地上，常常摆着许多有轱辘的小车，车上装满了东西，外面裹着蓝色的雨布。看上去好像是晚上流动小吃摊用的东西。其实，其中大部分都是流浪汉的“家产”，是用来搭晚上棚子用材料。

    早上，上班的人群边上也会看到流浪者的身影，他们不时地到住户放到路边等候收集的垃圾堆上去找寻衣物和用具，他们最希望的是能够御寒的衣物，比方说印有公司标记的发广告用的大衣，年轻人会因为不能平常穿而扔掉，这对流浪汉来说却是至宝。这条路上常常会看到一个头发胡子蓬乱的就象圣诞老人似的流浪汉，身上穿着一件NTTdokomo的大衣。偶尔会看到流浪汉们满怀希望地从垃圾袋里拽出来什么皮筒裙、皮裤衩之类已经不流行了的女士衣服、满腔热情化为鄙夷神色的样子，令人莞尔。

    东京的秋冬季，雨雪比较少，12月中旬以前，白天的温度一般都在15度以上，太阳照在人们的身上暖洋洋的。每天来去匆匆之中，常常会想起家乡的冬季，老爷子们在向阳坡上晒太阳的样子。当我有一次宁愿走一点冤枉路、穿过长长的散步林荫道走到了御苑的大木户门的，在绿色环绕风景如画的向阳草坪上也发现了一群躺着晒太阳的人。这在东京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景象。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些睡在房檐下流浪汉们。看来他们实在是很会享受的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