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弢日本

曾在日本生活三年有余——随夫。儿子到日本留学，时不时打“飞的”赶去当“免费保姆”——从子。喜好绘画、茶艺、香道，用文字记录自己的生活和感悟。

十几年前“随夫”去日本工作，近两年“从子”来日本陪读。由此，北至北海道、南到冲绳岛的整个日本地区，我几乎都去过。在我的脑海里只有关东、关西的区别，以及以大阪为代表的关西话不太好懂的差别。

去年儿子在日本考大学，他只愿意选择东京地区的高校，对关西的学校不闻不问，就连老师推荐的世界名校京都大学和大阪大学也毫无兴趣，理由是“乡下”学校。奇了怪了，大阪和京都都是国际大都市，怎么成了“乡下”？和儿子的同学一聊天，发觉在现在的日本年轻人里，有这种想法的还真不是少数。

某一天的晚上，无意中看到一个综艺节目，一队是以大阪为代表的关西人，一队是以东京为代表的关东人，互相叫板，证明自己是正宗的“城里人”，而对方是“乡下人”。

关西人认为他们是传统的政治中心，直到江户时代东京还是偏远的“乡下”，是后起的“暴发户”；而关东人占据当今日本的首都，反过来嘲笑关西人落后于时代，是“土包子”。

关西人嘲笑关东人跟在欧美的屁股后面，是“假洋鬼子”，不能代表正宗的日本人，装腔作势，自命清高，死板冷漠，没人情味；关东人反唇相讥，说关西人都是“商人”的代表，大阪历来是个发达的商业城市，历史上市民以商人居多，许多豪商出自此地，自古无商不奸、口蜜腹剑、粗俗小气……

在整场争论中，似乎是关东方面略占上风，这可能得益于关东地区讲的是日本“普通话”，而关西地区却使用着一种很多日本人也听不太懂的方言——关西话。连语言都不是标准的日本话，怎么能代表是日本人呢？这也是儿子不愿意去关西读书的理由之一——不能四年大学学完讲一口“乡下话”。

一次，遇到在东京外国语大学读书的儿子同学，闲聊中也谈到“关西话”，惊闻在日本外语学校的招生广告里，关西话竟然与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并列，划入“外语”的范畴，让人目瞪口呆，这似乎带点有意恶搞的味道了。我自己体会关西话与关东话的区别就好比中国的温州话、广东话和普通话的区别。可笑的是，日本的相声、小品、滑稽，无论演员出生于何地，一上台就是一口关西话，似乎总带有那么一点讽刺的味道在里面。

今年暑假，儿子的五六位大学同学结伴来上海旅游，我这位“东道主”的母亲当然要做东请客。

在我的眼里，这些孩子都是儿子的同学，都是日本人，还都是日本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可是“乡下人”的这一概念在他们之中似乎更加强烈。

小林同学来自四国地区，那里工业不发达，没有大的城市，是日本人眼里典型的“乡下人”。整个饭局中他很少说话，可能是怕自己土气的方言被大家嘲笑，始终默默地充当小服务生的角色，为大家分菜、倒茶。

铃木同学来自长崎，属于九州地区，我想当然应该归属“乡下人”，可是铃木自豪地介绍道：“长崎是日本最早和西方人打交道的城市，有很多欧式建筑，还有不少欧洲人的后裔……”得意洋洋的表情里明显“写”着“崇洋加媚外”。我这位外国人实在是难以体味其中的奥妙所在。

真想跟儿子唠叨一回，出国留学一为求学二为交友，“友”决不能简单地以“城里”和“乡下”来区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