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眼下在神户国际大学执教，也许不会在意日本的学生与教员的关系，尤其是25年前刚刚留学时，基本上随大流儿，并不明白教员对我的真意。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应先人的景，就像鲁迅先生写他的日本教员一样，一定是属于他那个时代的直接感受，而并不是今天的场面。

想起我久违的恩师清水正之教授，25年前刚到日本留学时我说我没钱，他说：“没钱就去挣钱，有了钱，你不会发慌”。于是，我退了学做了鱼虾买卖，变成了商人。国际基督教大学的小岛康敬教授，他请我在他的大学做讲演，而我当时还是商人。如今，当我成为教授时，忽然明白了教员应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上学时对所学知识的记忆很容易淡化，因为谁也无法保证你毕业后会用上这些知识，不用就等于被遗弃了。对此，作为学生，有时只是因为教员的一句话而可以左右你人生的判断，但教员的这句话往往与所学的内容是无关的。这大概是知识与智慧的区别，前者是训练，后者是感悟。仅仅从这一点说，我必须承认当年领悟清水教授的那句话是非常快的，近似秒杀！

上月在大阪的酒店参加了佐藤晴彦教授的退休晚宴，全场来了100多名毕业生，因我在神户外国语大学一直兼任客座教授，与佐藤教授是忘年之交，跟多年未见的毕业生欢聚一堂，气氛很暖。宴席上，学生们请执教31年的佐藤教授再现教大家汉语时的情景，结果全场爆发出朗朗读书声，实在令人难忘。

学生代表致辞：“我有幸参加了先生最后的一堂课，他跟往常一样，一边领读一边在6排学生之间来回走。先生执教31年，他在教室里走了多少路呢？一排10米，来回60米，一堂课90分钟，先生来回走10回，共600米，一周6堂课，走3.6公里，31年下来共走3348公里。”

说到这时，全场掌声雷鸣，学生代表继续说：“3348公里近乎日本列岛的长度，先生手拿教材，一步一步带着我们学习，激励我们进步！在此，我们衷心感谢先生的指导。”照片中央戴红花的是佐藤教授，右边是我，能与先生一起共享这一瞬间，十分荣幸。

所谓“日式师徒”，莫过于专指日本的师生关系，其中有一点很明显，学生们对每个现场的记忆尤其珍重，因为大家通过自己的肢体，包括学汉语时的发声在内，会让记忆还原成最先生成的状态。所以，即使是在酒席上，学生们也会请退休的恩师再现当年的学习状态，顿时返回到青春美丽的时光之中。如此师徒值得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