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都办事,回来的时候,从京都的河原町站乘阪急电车返回大阪。
电车未到之前,便坐在站台的长椅上边休息边等候。坐在我左边的,是一位上了些年纪,但依旧身材纤细的日本太太,身着紧身黑色蕾丝上衣,头戴一顶宽大的遮阳帽,脸上还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看不清她的面庞和表情。而在我的右边,则是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日本妈妈,婴儿车里躺着一个胖胖的小宝宝,正津津有味地在啃自己的小脚趾。
就在这个时候,站台上走过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一位,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背着个双肩背包,穿着大红T恤,虽然看年纪都有四十出头了,走起路来居然一蹦一跳的。在走到那位纤细日本太太跟前,他突然停下来,十分吃惊和口吃地大喊道:“啊?这个女、女人!戴、戴、墨、镜,啊!啊!!这个女、女、人!”
接下来,矮胖男人开始站在我们的对面,边鼓掌边有节奏地反复高喊:“女人!女人!!女人!!!”
矮胖男人的出现和高喊,我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看了一眼这男人的脸――傻傻的表情,痴呆的眼神,原来是个智障者,怪不得行走异常,跟小孩一样,一蹦一跳的。
看明白对方是个智障者,我内心的第一反应是马上想逃走――这一点,真得原谅我:我是个内心联想特别丰富而且还特别迅速的人,一看到智障者,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联想到发生在日本的多起智障者杀人案;第二反应,就在开始联想眼前这位傻乎乎的智障者会不会就在下一秒钟,突然从他的背包里抽出一把刀来……
正当我准备站起身逃走时,习惯性地环视了一下周围。随即,我那想要逃离现场的念头,被活生生地“掐死”了。我看到:坐在我右边的年轻日本妈妈,依旧十分镇静地扶着她的婴儿车,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婴儿车内的小宝宝,依旧在津津有味地啃脚趾头儿。而坐在我左边的纤细日本太太,表现得更过分――她居然朝着那位智障者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些许笑容,似乎在朝智障者赞许什么。在这位纤细太太的微笑赞许中,智障者慢慢地停住了呼叫,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电车进站了。
这样的经历,在日本不知道遇到多少次了。日本的智障者,和普通人一样,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公共场所,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身边一般都会有一名看护人员跟着。这些智障者,出现在普通人聚集的公共场所时,经常会做出些奇怪的动作,或是发出怪异的叫喊,但至今为止,我从未见到任何一个日本人会因为身边坐着一位智障者,而做出任何厌烦不悦的表情,更不用说会转身逃走离去。而在关于智障者的介绍书中,医学专家们呼吁大家要重视智障者的人权,要求大家将智障者所有特殊的呐喊和怪异,都看成一种“个性”。
我不知道我身边的日本太太,在面对一位智障者拍手高呼“女人,女人”的时候,其内心是否真正与外表同样地镇静,抑或她们的内心与我一样恐慌,但出于教养,外表不得不显出镇静有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