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观日本】一个商人为何能登上日本万元大钞

商人也需要“立功、立德、立言”。否则 ，公司就是赚钱的机器。

陈药师♠️

【“近观日本”是旅日作家、中欧商学院客座讲师陈药师在界面新闻开设的专栏，讲述日本的商业和文化】。

（刚刚换了年号“令和”一周,日本万元大钞上的头像也换人了。 延用了35年的福泽谕吉像,被换成了一位同样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涩泽荣一。）

你好呀！涩泽荣一。

你的照片登上了日本万元大钞，你开心吗？

在我印象里，你一手拿着《论语》，一手拿着算盘，跟西边那位自由女神遥遥相望。她倡导自由，你则将儒家思想融入进了商业领域。

我想，你应该很开心。在你之前，出现在日本纸币上的人物是作家、学者，在你那个时代，比你有名的政治家很多，他们于风云际会中鼎立日本政坛。比如伊藤博文、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甚至包括明治天皇。他们一时间成了日本人的精神领袖，而你则是日本企业家的思想圭臬。

你改变了“商人重利轻别离”、“无商不奸”的印象。你认为，对于商人来说，赚钱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但人不能靠呼吸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跟你的出身有关系吧。你生在1840年，你一定知道，那一年中国的大门被强行打开，陷入了一百多年的动荡不安当中。你13岁的时候，日本差点重蹈覆辙，那一年，美国的佩里将军也强行打开了日本的国门。然后，德川幕府黯然倒台，维新派开始锐意改革。此后，日本击败清朝、打败俄国，在日本纸币上你的前任，学者福泽谕吉开始大声呼吁：日本应该脱亚入欧。

然后 ，就是战争的深渊。

你从小就家境殷实，你爹就是一成功的商人，让家族企业起死回生。按照日本的惯例，你应该继承家业，因为你是长子。可是，你读了《论语》、《四书》，又跟随汉学大师尾高胜五郎学完了《史记》、《三国志》、《唐宋八家古文》、《十八世略》，你也目睹了乱世中商人的艰辛，决定放弃家族企业继承权，去更广阔的世界做出更有意义的事业。

你爹为了挽留你不惜让你娶了自己的近亲妹妹，但你还是义无反顾的奔赴江户，也就是今天的东京。

你聪慧练达，善于钻营，成为了日本最后一任将军德川庆喜的财政大管家。1867年，明治维新的前夜，你去法国巴黎参加了万国博览会，我很羡慕你，能看到没被烧过的巴黎圣母院。

可是，你不仅仅去看了名胜古迹，居然要求去参观巴黎的地下水，你坐着一条小船，在忍者神龟的目睹下感叹巴黎地下排水系统的完善，之后，你将这些技术带到了日本。

相信你和当时很多中国年轻志士一样，秉承着谦虚谨慎的精神去遥远的国度学习，你也一定惊叹欧洲工业化的强大力量，你内心点燃了富国强兵的理想。

等你回国，明治维新已经完成了，你失业了。

你天生就是商人。第二年，你就合法募集了叁拾万辆银子，创办了日本第一家股份制公司“商法会所”，然后，赚了8万两。

你有钱了，就有名声了。新政府邀请你解决借款等问题，你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然后你就成了官僚，跟伊藤博文一起创造日本。

你确实为日本实现工业化做出了卓越贡献：引进西方经济制度、制定法律法规、推动贸易发展、规范金融业运营方式等等。你深受政府推崇，然后，你就辞职了。

你应该是陷入了政府中的派系之争，你是个实业家，实在不是一个懂“二号首长”的人。

但你离开后，更加如鱼得水。你参与并且指导了无数企业的创立和经营。涉足银行、造纸，保险，电话电信、铁道、纺织、电力、煤气、造船、仓储、旅馆业、剧院和社会福祉机构等行业。你还很看重教育，创办了今天一桥大学的前身“商法讲习所”。总之，你参与的项目多达600多个，让人钦佩啊。

当然，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将商业思想赋予了灵魂。你说：“古人靠《论语》治国理政，我靠《论语》从商。”

你认为，商人也需要“立功、立德、立言”。否则 ，公司就是赚钱的机器。你说：“如果偏于土魂而没有商才，经济上就会招致自灭，因此要有士魂，还要有商才，而《论语》则是培养士魂的根基”。

当然，这些思想不是你首创的，你只是日本商业思想发展史上的一个关键节点——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早在你出生的200年前，古代日本的近江国（滋贺县一代）的商人就有一个公认的经营哲学： “三方好”(买方好、卖方好、世间好)经营理念。

你一定知道鈴木正三吧，他被认为是日本企业家精神的奠基人，他所处的时代正是日本战国时时代末期期末年，日本的社会正由混乱走向建立秩序的过渡时期。他认为经商也是一种修行，他提出能在严寒酷暑中做艰苦之业时，诸多烦恼之心就已经转化成为大人之觉。或者通过艰苦创业能消灭内心的贪嗔痴。他进一步指出，创业的场所就是道场，对于职员还是经营者，都是在修行。

你延续了他们的思想，影响后人。无论是松下幸之助提倡的“企业是社会的公器”，还是稻盛和夫提出的“敬天爱人”的思想都有你的影子。

幸运的是，你生于一个日本从未有过的时代，你才如鱼得水。

今天，你登上了日本万元大钞，这或许代表着，日本目前缺乏你曾经提倡的那些思想和精神。

中国又何尝不是呢？1897年岁末，梁启超写道：中国人寡知日本，不鉴不备，不患不悚，以至今日也。彼时，甲午海战结束不到两年。

今天时代骤变，患和悚的焦虑 或许不再，但你知道吗 ，中国人更热衷于通过消费去了解日本，你作何感想呢？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zhoujing@jiemian.com)

（本文来自于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