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欧洲人眼中的日本精神

当欧洲人谈起日本文化的时候，似乎有点盲人摸象的感觉。从卡哇伊到恐怖电影，从机器人保姆到武士道，从浮世绘到村上隆的“超级扁平”，从女鬼到Hello Kitty，从童颜巨乳到极简主义设计……日本文化的复杂性和丰富性让人目不暇接，最有意思的是：它的很多文化在精神上是对立的！

究竟什么文化代表日本精神？这个话题在欧洲至少已经争论了半个世纪。

于是阿姆斯特丹的热带博物馆（Tropenmuseum）干脆对这个让人争论不休的话题，来一次整体性的梳理。将这些对立性的日本元素一股脑呈现在观众的面前。这就是日本文化大展《酷！日本》（Cool Japan）。

展览从19世纪开始，那正是日本浮世绘传入西方的时代。梵高就是在这个时候接触到东方艺术，随即画风大变。在这个展厅里，还有各个版本的《水浒》画传。其中，出镜率最高的竟然不是鲁智深、武松、林冲、潘金莲这些男女一号们，而是九纹龙史进。原来，纹身文化在日本源远流长，当代的身体艺术、SM文化也都深受其影响。

而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也不光是史进一个人，还有“三国”的英雄们，他们的忠勇气节和日本武士道的精神真是一脉相承。在“武士”这个展厅里，我不仅看到这个真人大小的武士模型，还有关于武士道精神的解读，那就是：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展览的叙事模式简单又明确：就是一种元素从传统至当代的传承。于是，在这个展厅转一圈，就和200年前的浮世绘中的武士相遇，再看到几个女英雄肖像画，来到《七武士》面前，然后是深受它影像的好莱坞大片《星球大战》和《杀死比尔》。走到最后，遇到的是我童年时候的动漫英雄们，他们也都和古希腊群像一般笔挺地站在那里。果不其然，圣斗士们为了正义战至牺牲的献祭精神，超级赛亚人的修行升级，灌篮高手的热血和渴望荣誉，足球小子的永不放弃……其实都是根正苗红的武士道精神。

在展厅与展厅之间，还特意挂上了日本饭店常有的分叉门帘。其中一个黑色门帘上，印有“12禁”的标示。原来，这个是“鬼文化”展厅。在崇尚科学和实证精神的欧洲，如何帮助荷兰少年们认识东方鬼阿姨们呢？我很好奇！这里面有古代绘画，也有当代电影和游戏的角色；并且，有对这些角色的解读。地上还放了一个电视机，循环播放着《午夜凶铃》中贞子从电视中爬出来的画面。这个解读最有意思：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弱势群体（尤其是女孩子），死后可能会成为流浪的鬼魂，她的复仇最为可怕，因为她们有更深刻的痛苦。这个嘛！听起来真像是“帮助弱小的、促进社会公平”的正能量宣传！当然还有更多的学术性的解读，诸如：“死亡和毁灭在日本文化中有着悠久的传统……人类借助怪兽、鬼魂、凶灵和恶魔等角色，挖掘人性中黑暗的成分。”大概也正因如此，鬼文化在拒绝迷信的今天，不但没有消亡，反而成为人类探究黑暗、恐惧的主要题材。那些像贞子一样的凶灵们，还都源源不断地从各种故事、电影和游戏中爬出来。

另外一个“12岁禁”的展厅，则是“情色文化”，这真是个对孩子难以启齿的话题。但是，我还是看到有不少家长辅导着孩子来观摩。当我看到展览把“什么是欲望？”作为主题的时候，我的心为孩子们放下了一半。

这个展厅的墙上有一个看着就想抱抱的软枕头，上面的性感美女是布尔玛。她本是《龙珠》中的女一号，是个IQ极高的地球人，后来随着超级赛亚人把战火升级到宇宙层面，她的戏份就越来越少了。但是在大众文化中，她的形象保留了下来，成为童颜巨乳的代言人。“童颜巨乳”这个人设，是为宅男消费者量身定做的——必须要有大眼睛，有好奇心，有童真感，有无助感，有温和的天性，当然，有夸张的性感，再加上兔女郎的造型。将这些元素物化成图像，可以让宅男们的性欲望，瞬间转化成购买的欲望。

有意思的是，武士文化启发了乔治-卢卡斯创作《星球大战》；而后，好莱坞文化又反哺了日本。于是，《龙珠》里面有了宇宙保卫战这样的史诗格局，超级赛亚人的星球覆灭，也和绝地武士惨遭灭门的画风如出一辙。

根据吉尼斯纪录，《龙珠》销量两亿五千万部，是全球被改编为游戏次数最多的漫画。它的成功，也应该归功于乱炖东西方文化元素。比如：神龙满足人的愿望的想法来自阿拉丁传说，悟空旅行找龙珠又是西游记元素，宇宙作战是典型的美国科幻类型，《龙珠》标题借鉴了李小龙电影《龙争虎斗》，悟空月圆之夜变身大猴子分明来自僵尸传说，拜师学艺参加“天下第一比武大会”，又是赤裸裸的东方武侠套路……

这也正是日本文化的开放之处，根本就不追求什么是纯粹的日本精神，只要好使，拿来就用。这本是个极世俗的策略，但经过工匠精神的精益求精，把借鉴的元素打磨得脱胎换骨，最终出现精道的艺术语言。走入最后一个展厅一看，主题正是：“1000年的工匠精神：从传统大师到当代产品”。其中有两张照片，并置在一起，他们是两个当代大家：老年的宫崎骏和年轻时代的辰巳喜弘，两位大师都是一生勤勉，笔耕不辍。照片中的他们正以同样的姿态，坐在桌子前，握着笔，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画稿，旁边是一堆彩色的墨水瓶。

展览以此结束，“什么是日本精神？”答案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