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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图百鬼夜行》是日本江户时代中期妖怪绘师鸟山石燕的系列作品,主要描绘了从平安时代到江户时代日本民间怪谈中的各类妖魔灵怪。除了收录较为全面外,作品最大贡献在于基本确立了如今大部分日系妖怪的原型。“百鬼夜行”则是日本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传说:在盂兰盆节(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夏日恶寒中元节)的夜晚,数人围坐成一圈,中间点上一百根蜡烛,然后大家轮流讲鬼故事,讲完一个吹灭一根蜡烛。当蜡烛全灭后,便会看到“百鬼夜行”。
在西方魔幻主义文学中,妖魔鬼怪一般都是代表着邪恶与黑暗、令人敬畏而又恐惧的存在。但在日本,因受地理因素的影响,妖怪文化已经发展出了不少有别于西方妖魔的独树一帜的风格内涵,并且还衍生出了本地色彩非常浓厚的“怪谈文学”,至今为止涵盖了书籍、影视、动漫、游戏等全方位的创作途径,形成了一个众说纷纭而又光怪陆离的岛国妖怪文化“生态圈”。现在,笔者将从背景设定在江户的和风动作游戏《胧村正》谈起,跟大家聊一聊江户时代的日本妖怪文化。
像庙会的行列一般,形态各异的妖怪成群结队的在游行
神秘色彩:《胧村正》里的妖怪们
月下阁楼上皎洁的倒影、清风吹拂着随风飘动的麦穗、山间树荫下涔涔流淌的溪流、飘洒的樱花、茂密的竹林、神秘的古寺、舒适的温泉、灯红酒绿的吉原……柔和的场景色调和绚丽的色彩搭配,将日本历史上那个浮华奢靡的时代演绎得生动传神美妙绝伦。远处夕阳照耀下的山丘,小道上简陋的茅草屋、一口关西腔的小商贩、总是带着慈祥微笑絮絮叨叨的老爷爷老奶奶……虚实得当的人景结合,让冒险途中步履匆匆的玩家与他们相遇时,恍惚间仿佛真正行走在江户的田间地头,心旷神怡地细细品味那小农经济时代宁静淳朴的民风。
精美的水墨画与浓浓的和风是《胧村正》的最大魅力
说起《胧村正》,我们或许会津津乐道于她精致唯美别具一格的水墨画风,华丽炫目且畅快淋漓的战斗,还有奇幻怪诞而又细腻动人的剧情。整个作品也流露出纯正浓郁值得细细品味的“和风”。游戏讲述了元禄时代(约1688年至1703年),在将军德川纲吉统治下的日本存在着许多妖刀,由于长期被充满怨恨的血液所浸泡,因此妖刀一旦出鞘就必须祭以鲜血,而且使用妖刀的人会逐渐受其侵害,最终死于非命。但即便如此,妖刀所拥有的强大力量依旧驱使着贪婪的人们不断追求。游戏的两位主人公——因遭到陷害而被迫逃亡的“叛忍”鬼助、以及被胧剑流高手饭纲阵九郎灵魂附身的百姬,为了各自的目的而不得不搜寻散落的妖刀,从而踏上了斩妖除魔的旅程。
华丽而畅快的战斗为《胧村正》赢得了极高的口碑
作品中由鲜艳而又不失俏皮诙谐的水墨勾勒出的画风,以及源自于日本传说中的各路妖魔鬼怪们,可谓是《胧村正》的一大亮点,它们广泛存在于故事中任何角落,就像鲜活的生命一般稀松平常,但自身的奇幻色彩又为它们的言行举止披上了一层神秘气息:例如路边在小河里忽隐忽现,吓唬行人来取乐的河童;称霸崇山峻岭、天性高傲而又本领高强,对入侵之人必痛下杀手的凶暴天狗;冰天雪地中在刺骨寒风里翩翩起舞,冻结过路之人然后吸食灵魂的婀娜多姿的雪女;飘忽不定潜入民居害人的狰狞女鬼;甚至还有的是普通百姓身边幻化成精的宠物们。
当然,妖怪们可不仅仅是陪衬的角色。在这款酝酿着浓浓古典幻想风情的游戏里,同样也不缺乏在剧情设定中地位举足轻重的魔怪:例如由那些被饭纲阵九郎斩杀的僧侣们的怨念集合而成的、一直在追杀被阵九郎灵魂附体的百姬的独目妖魔“青坊主”;因鬼助斩破结界从而得见天日、修筑暗夜城时无数含冤而死之人的怨灵集合而成的“百足大虫”;以美艳少妇的姿态诱惑男性最后残忍杀之的狰狞蜘蛛怪“络新妇”;霸占着花天酒地的天堂——吉原、专好吸食游女们的灵魂、形如车轮的“轮入道”;占山为王、在云雾缭绕中以一目一足的姿态现身、袭击过往行人的恐怖妖魔“一本踏鞴”;以及附身妖刀、控制将军德川纲吉无恶不作的幕后黑手“犬神”等。
上半身为美女的恐怖蜘蛛精——络新妇,在日本传说中,此妖怪白天是美女,夜晚则化为大蜘蛛害人。
除了这些拦在玩家面前的强力boss外,还包括在本篇登场的,给鬼助和百姬的旅程提供援助的两名风情万种的狐妖弓弦叶和绀菊;以及外传阿恋篇里为被谋杀的主人复仇而幻化成精的宠物猫“三毛”等等。在《胧村正》中,妖怪们的形象已不仅仅局限于专门残害无辜的令人可怖的存在,相反,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情感、意志,有自己行动的目的和手段,如同现实生活中丰富多彩的生命一般活跃在人类的世界里,既让游戏本身人、鬼、神共存这样的一个充满宿命轮回的奇幻世界更加丰富多彩而又耐人寻味,也将故事剧情点缀得格外紧凑充实而富有文化底蕴。让每一位喜爱日式古典文化的玩家沉醉在一个个惊喜奇妙的情节里流连忘返。
无论在中国还是日本,妖狐都是性感与魅惑的代名词
源于未知:日本妖怪的诞生
一般而言,妖怪的产生都是源于人们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与恐惧心理。每当遇到自己的认知范围内无法解释的现象时,便简单归咎于“超自然力量”在作怪。而在日本,由于地理因素的关系,人们自古以来便饱受火山、地震、台风等强大自然灾害的肆意凌虐,生存危机感以及对周围环境的畏惧也就更加强烈。对于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破坏力又实实在在不容忽视的神秘力量,总得有个解释和说法吧?于是,“神鬼”也就这样诞生了。那些光明的、善意的、能够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恩惠”的现象,人们敬之为“神”,例如象征着丰收与希望的“天照大神”;反之,恐怖的、破坏的、带来灾难的诡异力量,就被称为“化物(bakemono)”或“物怪(mononoke)”,意指“入侵、扰乱、来由不明之物”。一直到江户时代,“妖怪(yokai)”一词才从中国传到日本,并沿用至今。
例如,古代日本人没法解释“台风”,于是就把这种破坏性极强的自然现象视为一种叫做“一目连”的妖怪作祟。根据日本当代民俗学家水木茂编撰的《图解日本妖怪大全》介绍:古时候在伊势(今日本三重县)的桑名地区有一座名叫“一目连”的大山,每当此山被黑云笼罩时,就表示“一目连”即将作怪,暴风雨就要降临。不过在距离桑名地区约八公里远的香取一带又有另一种说法:即如果在暴雨骤降洪水泛滥的时刻,众人聚在一起齐声高喊“一目连”的名字,洪水便会退去。因此,这里的人为感恩其功德,至今还在此地一座祭祀“天照大神”之子——“多度明神”的宫殿里专设灵位祭祀“一目连”。
和风动画《地狱少女》中的一目连,主角阎魔爱的得(第)力(一)助(后)手 (宫)
水木茂在《图解日本妖怪大全》中还提到:得到人们的承认是妖怪诞生必不可少的条件;只有一个人说“这是妖怪”,但别人都不信,那就不能成立;反之,一旦得到承认,便很难再推翻。例如一种存在于秋田县仙北郡角町馆的名叫“生垣摇”的妖怪,二十世纪初时,田舍间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植物生长组成的“墙壁”,日本人称之为“野垣”。每到夜里,人们经常目击到明明没有其他人存在,“野垣”却发出声响甚至猛烈摇晃的现象,让人产生有某种妖怪存在的感觉,“生垣摇”也就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诞生了。以至于到现在,哪怕早已证实这些响动不过是鼹鼠、蛇等动物活动所导致,很多生活在农村的日本人依然坚信是“生垣摇”在作怪,即使至今都没有人声称自己见过“生垣摇”的相貌。
《图解日本妖怪大全》中描绘的“生垣摇”
在《胧村正》里,同样拥有源于未知的妖怪:例如百姬篇剧情里,在被茫茫积雪覆盖的飞弹地区,相传有一座山上住着会吃人的“山神”,它体型无比巨大,以至于人们只能看见它从云里伸出来的一只巨足,故此又称它为“一本踏鞴”。后来百姬携妖刀入山,经过一番恶战后将此妖怪降服,才发现其本体是一头修炼成精的野猪王,它原本住在吉野的伯母峰,后因伤害人类而被当地的和尚作法赶了出来,逃到飞弹的山中隐居。之所以幻化为妖魔袭击上山之人,其实是为了保护山中一块珍贵的温泉不被山外的“污秽之人”发现。
这个“一本踏鞴”同样是源于日本传说中的妖怪。相传在大和(今日本奈良县)有一座山叫伯母峰,某天一猎人在此射杀了一头野猪。几天后,一名武士在纪州(今日本和歌山县)的一座温泉里发现了浑身长着山竹的野猪亡灵,野猪告诉他“先日被猎人射杀,欲报此仇。但他带着的火枪和斑犬实在麻烦,需先取此二物,还请助我一臂之力”。武士向当地官员报告此事,官员因害怕野猪亡灵作祟,便派使者去和猎人交涉,无奈猎人不从,此事最后不了了之。之后,野猪的亡灵化为名叫“一本足”的妖怪出现在伯母峰,袭击捕食过路之人。因此直到现在,通往伯母峰的上山之路几乎被废弃了。
游戏中的“一本踏鞴”,跟传说中的形象还是有些许差异
贴近生活:日本妖怪的归宿
平安年代,既是日本历史上经济、文化发展的黄金时期,同时也是人们对“鬼神”的信仰、畏惧最为强烈的时代。以至于政府甚至设立了专门的机构——“阴阳寮”负责驱鬼辟邪、占卜吉凶之职。“阴阳寮”虽然官阶不咋滴,首领“阴阳头”也不过相当于地方一把手级别。但所谓“时势造英雄”,由于自身职能的特殊性,再结合当时“全民惧鬼”的时代特征以及统治阶级的大力鼓吹,使得“阴阳寮”的主要从业者——阴阳师们在政坛上获得了极高的威望。根据江户时代水户藩编撰的《大日本史》中关于安倍晴明、贺茂忠行等著名阴阳师的记载,平安年代的阴阳师们权力极大,天皇和大臣们的执政方针、行事决策甚至日常生活都受到阴阳师的干涉;不仅如此,阴阳师们还借助“驱鬼”的名义设立名目繁多的“禁忌”,进一步控制了平民百姓的思想。
时下最火爆的手游——《阴阳师》,很传神地展示了阴阳师的形象
到了江户时代,随着政局稳定、武士当权以及商业手工业的繁荣,人们逐步摆脱了靠天吃饭的局限,对生命、自然的理解也开始慢慢趋于理智。“妖怪”们从单纯的被人畏惧,也渐渐向多元化的认知途径转变,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产和生活中。且伴随着水墨画的兴起,这些原本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东西,也在画师的笔下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形象。最有名的当属江户初期妖怪绘师土佐信光的《百鬼夜行绘卷》以及鸟山石燕的《画图百鬼夜行》等。这些作品以图文并茂的方式,讲述了琵琶、伞、衣物、锅碗瓢盆等生活寻常之物幻化成精的有趣故事,诙谐幽默的画风中既不缺乏传统“鬼”文化之诡异,还让它们更加的生动而富有生活气息,因而受到了人们的广泛推崇。
例如在《画图百鬼夜行》中描绘的“伞妖”,就是指被丢弃的旧伞幻化成精的妖怪。传说它的形象为一目一足、伞身吐着舌头,看上去憨态可掬挺讨人喜欢,但它专在刮大风的日子里出现,旋转伞身能把人卷上半空。又如“小袖之手”,是指被来历不明的青面女鬼附身的和服,会从袖口伸出一双雪白的手,穿上这件和服的人将身患怪病。再比如“瓮长”,是指家中放置年久的坛罐,会长出五官和四肢,相貌丑陋无比,通常隐藏在屋内的阴暗处,伺机将冷落自己的主人撞倒。
《东方project》中的唐伞妖,以惊吓人类为乐
融入生活后的日本妖怪,不仅仅是画师创作出来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同样也有对现实生活的警示意义,一般都是劝诫人们尊重生命、学会善待身边的人或事物。例如江户时代晚期发行的怪谈集《绘本百物语》中描绘的“盐之长司”,是说以前在加贺(今日本石川县)盐之浦有一名养马的长者,某天将一匹垂死的老马杀死,用盐腌制马肉食用,觉得特别好吃,于是吃上瘾的他隔三差五就要杀死一匹马腌制马肉。某天夜里,第一匹被杀的老马之灵出现在他的梦中,并从他喉咙钻进肚子里。从那天开始,长者整天腹痛难当,无论请来多高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就这样过了百日后,长者如同负重的老马般痛苦的死去了。
再比如《百鬼夜行绘卷》中描绘的“二口女”,是说从前千叶县有个男的在妻子死去后另娶了一个女人,这名女子只疼爱自己所生的孩子,对前妻留下的孩子万般刻薄,甚至连饭也不给吃,于是前妻的孩子就这样凄惨地饿死了。某天,砍柴回来的男人手里的斧头不小心碰伤了妻子的后脑,奇怪的是这个伤口怎么也治不好,到了后来伤口竟然慢慢长成了一张嘴的模样,连舌头和牙齿也出现了。从那时起,男人总是看见妻子独自一人对着空气哭喊“对不起!对不起!”并且不停地拿食物喂食后脑的伤口,最后竟然把妻子活活撑死了(另一种说法是到最后家里的食物都吃完了,伤口就把妻子给吞食了。
正在喂食中:日本民间故事中的“二口女”
回到《胧村正》中,游戏DLC外传第二篇——《大根义民一揆》,讲述了大根藩村村民由于不堪忍受藩主鸠野豆太夫(后称“小鸠”)繁重的赋税鱼肉,于是选出了以权兵卫为首的三名农民代表前往小鸠的宅邸进言,最后演变成了一场和当权者之间刺刀见红的拼杀,最终权兵卫三人成功打败了小鸠。表面上一个农民起义反抗苛政、跟妖魔灵异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普通故事,却因为结局出人意料的反转而大放异彩:原来,这场和小鸠及其部下荡气回肠的战争,竟然只是权兵卫等人死后的魂魄所为。当年他们三人打败小鸠后,立即遭到了残余势力围剿而不幸身亡,但强烈的怨念使得他们的灵魂数十年来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和小鸠的“战争”,只不过“对手”并非小鸠的势力,而是城里无辜的平民百姓。因为杀戮太重罪孽很深,三人早已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恶鬼。
我们在对权兵卫三人悲惨的遭遇和不甘表示同情的同时,也应该想想是什么导致了他们如今的悲剧?当权者不知廉洁奉公、勤政爱民,而是为了一时享乐中饱私囊无视民声,用苛政和重税榨取平民百姓的血汗,甚至对敢于发声之人不惜采取欺骗、打压的行为,那恐怕迟早有一天,再怎么厚道、善良的农民也会被逼成嗜血成性的恶鬼。
在驱魔师小夜的指引下,权兵卫等人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十余年的残酷事实
性情多变:日本妖怪的思想情感特征
被誉为“日本民俗学第一人”的柳田国男认为,日本妖怪最大的特征在于它们具有两面性,人们很难用简单的善或恶来给某一妖怪下定义。例如冤死之人的灵魂所化的恶鬼,或许能因为沉冤昭雪心结打开从而“超度”成佛,而不像西方的妖怪那么善恶分明界限清晰。同时,很多日系妖怪都有自己的喜好、欲望、目的,甚至会为了达到目的而耍心机、玩手段。例如存在于土佐(今日本高知县)长冈郡的“大渊旅蛇神”:传说此妖怪生活在一条名叫赤隔川的河流里,外形似美艳的少妇,性格贪婪占有欲极强,胆敢在这条河钓鱼、或者擅自取走河中任何物品的人,必遭其作祟报复死于非命。再比如石见(今日本岛根县)鱼津浦的“石见牛鬼”,此妖怪总是以怀抱婴儿的少妇姿态在海滩上游荡,遇到垂钓之人会请求对方替自己抱一下孩子,随后便消失不见。接着海面上立即狂风大作掀起巨浪,垂钓之人想离开,却发现手中的婴儿如同巨石般沉重且无法甩掉,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海浪吞噬自己。
在《夏目友人帐》中,当妖怪们所珍视的东西(例如名字)回到身边时,他们就会安静的离开
思想上的复杂与多样,赋予了日系妖怪更多的人性特征和丰富的情感内容,同时也演绎出了很多荒诞、诡异而又不乏唯美、伤感的怪谈故事,例如被称为“日本三大美女妖怪之一”的、大名鼎鼎的“雪女”。
“雪女”可谓是日本妇孺皆知的妖怪,甚至堪称岛国妖怪文化的“形象代言”,从古至今的怪谈类作品中几乎都有她的身影。传说她相貌美丽、肌肤雪白、气质高雅、性格温柔,会引诱进入深山的男子到没人的地方接吻,然后将其冰冻取走灵魂。关于她的诞生也是众说纷纭,比较普遍的说法为雪女是由被丈夫抛弃在冰天雪地中冻死的女子的怨气凝结而来,因此有关她的传闻逸事几乎都离不开情爱、背叛的主题。例如旅居日本的希腊作家拉夫卡迪奥·赫恩(后改名“小泉八云”)所著的《怪谈》中就有这样一个故事:平安时期,越后国(今日本新泻县)有一对住在深山中以砍柴为生的樵夫父子。一日,他们二人在山里砍柴时遇到暴风雪,被迫在山中的一间小木屋留宿。这间小木屋空无一人,父子见状就安心住了下来。岂料半夜,一位身穿白色和服、肌肤雪白、浑身萦绕着冰冷气息的美女走了进来。惊醒的小樵夫立即认出她就是传说中的“雪女”,顿时吓得浑身打颤动弹不得,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到老樵夫身边,弯下腰对他轻轻吹口气,老樵夫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冰块。接着,雪女又走到小樵夫的身边,也许是看到小樵夫长相俊俏,雪女杀意顿减,“今晚之事切勿告知他人,否则我决不会原谅你!”语气轻柔却透着刺穿骨髓的寒意,说罢就消失在暴风雪中。
预计明年初发售的ps4独占大作《仁王》中登场的雪女,游戏里她的设定是由织田信长之妻——浓姬死后的灵魂幻化而来,因此一直徘徊在本能寺
数年后的又一个雪夜,一位肤色雪白、美若天仙的年轻少女来到小樵夫的家请求他收留,面对主动送上门的美女,正值单身的小樵夫当然不会拒绝。不久二人喜结连理并育有一子。由于少女漂亮又贤惠,骨子里的娴静与高雅气质一点也不像当地的村姑,因此小樵夫的艳遇成为了村里面人人羡慕的谈资,二人的生活平淡却也甜蜜。但在小樵夫内心深处,当年父亲惨变冰块的噩梦始终令他无法释怀。终于有一天,他下定决心将这段恐怖的经历告诉了自己最信任的妻子。岂料他话音刚落,与自己同床共枕数载的美丽妻子显出了雪女的原型,并含着泪将惊恐万分的小樵夫也冻成了一块冰,带着他再次回到了深山里......
而在《胧村正》中,同样也有很多情感丰富的妖怪,例如DLC外传第一篇——《津奈缶猫魔稿》,主角阿恋是江户重臣犬饲剑持的女儿,美丽、温柔且内心十分坚强。她平时和弟弟一起留守家中。不想某日姐弟俩被父亲的政敌若宫捏造设计谋害,双双惨死荒郊野外,家里养的母猫“三毛”亲眼目睹了二人被残忍杀害的情景。在阿恋临死前的痛苦和不甘的感染下,三毛借助阿恋的肉身借尸还魂,化为猫妖展开了复仇之旅。
灵敏、迅捷、勇猛,为了复仇的猫妖阿恋一往无前
游戏中的三毛拥有很多典型的人性特征:她疾恶如仇,对残忍杀害主人阿恋的若宫及其雇佣的浪人剑客们毫不留情挥以利爪,所经之处一片血雨腥风。并且哪怕已经亲自手刃了若宫及其头号帮凶重松新左卫门,依然“心中怨恨不但丝毫未减,愤怒之情甚至愈发高涨”、“一不做二不休,凡是为虎作伥,与若宫捏造那厮同流合污之徒,就算是无名小卒我也要全部杀光,一个也不放过”!甚至还因此引来了赏金妖魔猎人——胧剑流高手饭纲阵九郎。同时,她的本性始终是善良的,因此在被阵九郎切断尾巴妖力全失后,三毛终于放下了仇恨之心,躲到寺庙里被和尚收养,最终和寺庙附近的流浪猫们一起过上了平静而自由的生活。
说起来,“猫妖”也是日本怪谈文化中的常客,一般叫“猫股”或“猫又”,性情聪慧狡诈,可以说是人性化特征最突出的动物类妖怪之一。在鸟山石燕《画图百鬼夜行》的描绘中,猫又能说人话、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爱吃人肉,平时会幻化成求助的老太婆或是美女的姿态欺骗路人,将被骗之人伺机杀死吃掉。此妖怪最大的特征是两条分叉的尾巴,分叉越明显,说明妖力越强,性情也更为凶残。
《火影忍者》中的二尾“又旅”,两条分叉的尾巴正符合“猫又”的特征
水木茂的《图解日本妖怪大全》中收录了一则关于猫又的逸事:是说秋田有个叫中泽的人,爱好养猫。每当有人过世时他会将猫偷偷抱在怀里前去参加葬礼,据说这样能让猫学会说人话。某年盂兰盆节,中泽和友人去参加祭典,留下妻子一人在家。妻子把猫抱在怀里问道:“你呀,也想去参加祭典吧?”谁知,猫竟然开口说道:“那种祭典有啥意思,还没我表演的好看。”说罢,它竟然念着台词翩翩起舞,果然舞姿精妙,妻子不由得看入了迷。几天后,中泽外出期间,一位英俊的武士前来拜访。妻子问他是谁,武士答道:“在下正是夫人家养的猫。”妻子这才想起确实好几天没看见家里的猫了,于是她以答谢当日的舞蹈为由,与猫暗结云雨之欢。不久之后,关于妻子搞外遇的流言在村里传开了,为避免事情败露,妻子便决定不再与猫来往,谁知某一天她竟离奇暴毙,死因似乎是被猛兽咬断了喉咙。
日本民间绘师笔下妩媚中透着阴险的“猫又”
常怀敬畏:从妖怪文化中窥探人心
很多民俗学者认为,日本的妖怪文化之所以如此绚烂缤纷,与日本人民生活在岛国上产生的不安心理密切相关:由于自然灾害多发,人们对自然界蕴含的神力有着更为深刻复杂的感情,而能够精准概括这种复杂感情的,大概就只有“敬畏”二字。也正是这种敬畏之心,使得关于鬼神的传说能在日本得到广泛传播,衍生出了从《百鬼夜行绘卷》、《怪谈百物语》等古代水墨画卷,到《胧村正》、《仁王》、《阴阳师》、《夏目友人帐》、《怪化猫》等当代杰出的游戏/动漫作品,最终形成自身独一无二的“妖怪文化”,从古至今长盛不衰。妖怪世界是人类世界的投影,很多人喜欢妖怪、研究妖怪,其实并非出于迷信,而是想透过这些独特怪异的想象,窥探人类自己暗藏在灵魂深处的隐秘世界。
作为苍茫世间的渺小生命,人若能终生保持对世界的敬畏之心,将是一件难能可贵且值得感怀的事。心中常怀敬畏的人,更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也就拥有更加博大的胸怀,懂得悲悯、自省、宽恕、珍惜。日本活灵活现的妖怪文化,或许正是其民众对万事万物心怀敬畏的一种特殊体现,它们绮美而怪诞,神秘又张扬,在最深沉的暗夜中,演绎着无数华丽的传奇。
神秘而又美丽的妖怪文化,诞生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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