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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城市里的原始生活与欲望

作者:李长声  来源:腾讯   更新:2015-6-17 8:59:46  点击:  切换到繁體中文

 

作者:李长声,腾讯·大家专栏作家。旅日多年,写了几本随笔,被称作知日。


我过过“城市型狩猎采集生活”。


上世纪的1988年东渡日本,怎么营生呢?登门向早来一两年的同乡讨教,只见满屋子家具和电器,真叫人瞠目结舌。要知道,那年月大陆整个为这些东西狂。同乡很得意,告诉我全部从路边捡来的。有谁从一无所有而暴发为“小康人家”的吗?彩电、冰箱、洗衣机以及当今大陆游客来日本抢购的电饭锅,应有尽有,全都是垃圾,即坂口恭平在著书《从零开始的城市型狩猎采集生活》中所说的“城市物产”。城里一年四季盛产垃圾,像一座原始森林,狩猎、采集就足以过活。


不过,我没有上街捡,而是日本朋友送上门,但不久便世故,原来这些大件属于“粗大垃圾”,丢弃为难。有一天,同乡找我帮一个小公司老板丢垃圾。不记得是倒闭还是换新,把办公桌椅等装上车,老板开着满街转,最后开到了一处高架路底下,有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荒草地,觑四周无人,赶紧扔了进去便逃之夭夭。这老板当然是纯种日本人,几年后同乡也创业当老板,听说爱打高尔夫了。虽然泡沫经济已到了尾声,但入夜,街边常见电视、冰箱什么的,好心的日本人还贴上纸条:此物还能用。同乡又指教,买吃食要等到晚上超市关门在即大减价。就是说,跟翻捡垃圾箱找食儿尚有一步之遥。当我们这些异邦人厚起脸皮在东京讨生活的时候坂口恭平才十多岁,他生于1978年。


日本城市里的原始生活与欲望


(资料图:日本人丢弃的整齐的垃圾)


坂口鼓吹这种在城里可以靠捡垃圾过活的生活方式,其实他并没有过过。他一家三口居住七十平米公寓,另外租有事务所,好像还造了一个移动式住宅;因为有轮子,所以法律上不算房子。他说:“人处于什么样的状况都绝对能活下去。”突然来到东京这个大城市,没有工作没有钱也能活。垃圾箱里有吃的,住在哪里呢?那就学学流浪者。日本的流浪者,以前叫“浮浪者”,但时代一新,人心不古,这个词也变成歧视用语,于是拿英语的homelessness代之──日本人常用外来语遮丑。也叫作“路上生活者”,可知是居无定所的人。他们不行乞,更不会在街头或地铁上拦路甚至于缠人,看上去安静祥和。据说加拿大等国,流浪者集中在温暖的地方,而日本有二万多流浪者,冷暖之地各半,仿佛也证明着日本的独特。初到日本,看见一些流浪者在新宿站西口地下广场边上用硬纸板搭建小屋,将可卧身,很有点茶室之趣。友邦惊诧,“每事问”便问到原由,日本人答曰:他们是懒汉。我却不禁暗羡:若混迹其间,就不用租屋,甚至也不必打工,偶尔还会有免费的午餐。问题是他们的住处并非风雨不动安如山,1990年代中期有个叫青岛幸男的作家兼演员被选为东京都知事,说这些流浪者有独特的人生观与哲学,强行修一条通往都政府的自动人行道将他们从新宿站西口驱逐了。所以,坂口从小就问:日本国保障生存权,就应该没有路上生活者,可为什么露宿街头的人这么多,甚至还剥夺他们搭小棚子的权利呢?


偶尔去上野的博物馆、美术馆看展览,林间有好些蓝塑料布帐篷,犹如流浪者的营地,虽然不礼貌,却总要驻足张望他们的生活。从加油站讨一个废弃的蓄电池,去秋叶原用一万日元买一块太阳能电池板,“窝”在里面还可以用电器,当然用不上空调,冰箱也断断续续。当年我住的是“四帖半”,一个铺四块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比他们的帐篷大不了多少。茶道讲究欠缺简素,压根儿就不是穷人的追求,正如现在中国城里人又吃糠咽菜了,若提升其审美也不妨称“道”。改革开放之初的中国,电话还限于高干人家,我来日本也没有立马装一台。某日,一个日本朋友突然想约我,干脆发电报,邮递员给我送上门,于是喝酒去。今夕何夕,想起这类糗不禁又浮一大白。


说日本人节俭也常是言过其实。它四周是海,对“海幸”(海产)从来不珍惜,吃生鱼就是个浪费,远不如中国人料理得只剩下骨头。用稻米酿清酒,把米粒磨掉的越多越好。书读了就扔,尤其多如垃圾的漫画浪费着森林。我也从站台垃圾箱里捡过报刊,看过又丢掉,但比较鬼祟,终不能像流浪者大大方方。以废物利用的名义对垃圾管理得越来越严,书报、瓶瓶罐罐之类的“资源垃圾”不能随便捡,违犯受处罚,断了流浪者的财路。回收的垃圾往往也不是他们日本人再利用,而是弄到发展中国家去卖钱。欧美人夸东京干净,看不见垃圾箱,其实是二十年前发生了欧姆真理教放毒事件,到处把垃圾箱撤掉。最近在东京站的厕所里看见一个小招贴,说是要努力在主要检票口附近设置垃圾箱,以便利乘客。流浪者被社会抛弃,但可能在他们看来,这个社会有多么浪费,现代人多么不自由。当上流浪者,大概就会像坂口恭平说的:“那时你就从政治、经济、劳动以及所有的东西解放,获得只有你自身能行的生活。”可话又说回来,以垃圾为生,这样的城市生活恰恰建立在普通人日常的丢弃与浪费上,若没有人制造垃圾,城市就不再是森林,而变成沙漠。“靠‘城市物产’过活是你唯一能干的革命”,此话倒不假,只怕也要被质疑,这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革命的意义或价值何在呢?


日本城市里的原始生活与欲望


(资料图:日本人大量丢弃漫画书)


当然,坂口恭平不是要煽动人们去实践“城市型狩猎采集生活”,其苦心在于启发人审视自己的生活方式,转换对“房子”、“工作”、“生活”的固有观念,最大限度地发现最小限度的生活。像流浪者那样,像擦鞋匠那样在街头支起一把阳伞,没有四壁却拥有全部空间。坂口学建筑出身,但没有建筑师资格,是不建的建筑家。建筑家的使命似乎就是建,建才能有钱,但放眼日本,建筑已过多,令坂口感到绝望。他要建鸟巢似的房子,从流浪者的小屋看到了希望之光。他认可的建筑家应该思考城市,能够将人与人居住空间的关系性彻底构造化。著名建筑家隈研吾在书评中指出,作者试图重新定义建筑和世界。人以生活、进步为名盖满了房屋,登高俯瞰东京城,地球简直像长癞的怪物。有统计,日本将近六千万户房屋,其中七百多万户因各种原因而无人居住,东京就空了七十万户。坂口以摄影起家,还搞当代艺术,令人疑惑他是否在搞行为艺术,不过是美术中的寓言而已,却也若有所思:固然不想狩猎或采集山货海产般的垃圾,在城里过原始生活,但是该不该奢望更大些的房子呢?


坂口恭平的书出版于2010年,前些天偏巧翻阅了大前研一的一本书,名为《低欲望社会》,2015年4月出版。这位年过七十的经济评论家断言:安倍首相的经济政策为什么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把日本领上绝路呢?一言以蔽之,因为他及其智囊们不明白当下日本经济所面临的根本问题是“低欲望社会”。日本现在是没有大志的时代,年轻人越来越没有欲望,这就使日本不断地衰退。长此以往,“斜阳”日本就再也站不来了。宏观经济学家们鼓吹的经济理论不管用了,使国民有野心和欲望才是日本经济学家的课题。他对2014年以来红极一时的《21世纪资本论》的论点不以为然,说“重视外国先生的主张是日本人的恶癖”。关于经济问题,日本人也不免强调日本特殊性。大前说:日本的经济现状是世界不曾经验过的。个人握有1600兆日元,企业也留着320兆日元,但企业和个人都像守财奴一样不花钱,这也是世界上没有先例的。贷款利息低得史无前例,年轻人也不买房子。大前多年宣扬的经济心理学,就是要刺激人们的“邸欲望”,放开胆子花钱。


大前也承认“年轻人越来越不太有欲望,这在一定意义上是合理性选择”。他开出药方,例如源源接受异质的移民和留学生,使竞争激烈起来,使在同质社会中懈怠的日本年轻人产生紧张感、危机感,靠自己的这点能力吃不上饭,不更加努力就可能流浪街头。年轻人要有半年后可能实现的具体目标,付诸行动,人生就是这样积累的人取胜。不要去嫉妒中国的崛起,像明治时代“追欧”,战败后“赶美”那样,重新做日本梦。


人欲横流,像国人来日本疯玩狂买那样,我是不是也应该替日本想,房子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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