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早已把三八妇女节,改成了“女王节”。“女王节”当然要购物,要吃大餐。无论富足还是奢华,朋友圈里的女神们,展示的都是独立、自主的个性和多彩的生活。
很多人想不到,也看不见,即便连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也有大量女性陷入贫困。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女性贫困》让我们看到了这一令人震惊的现象。该书由日本NHK电视台特别节目录制组制作的《看不见明天——越来越严重的年轻女性之贫困》等节目集结而成,重点关注女性与儿童贫困、单亲母子家庭及贫困的代际传递等在日本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
年轻女性被认为是与“贫困”最不沾边的存在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将“年轻女性”与“贫困”一词联系在一起。
对于女性来说,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正是人生最为耀眼的一段时光。外表光鲜靓丽,大部分人几年后就会结婚并过上安稳的日子——人们都有这种感觉。从这种感觉出发,一般都认为年轻女性与“贫困”是最不沾边的人群,但是在现代社会,已经有人指出了年轻女性背后“看不见的贫困”。
NHK的节目组在开始调查女性贫困问题不久,就遇到了19岁的友美。友美在单亲家庭长大,爸爸在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去世,她和年过四十的母亲以及两个妹妹,一家四口住在政府公租房里。友美的母亲在煤气公司的客服中心工作,但患有慢性病,有时会因身体不适而卧床不起,因此家里收入不稳定,生活窘迫。为此,从一开始友美就没打算跟母亲伸手要生活费和学费。所有的学费都要靠自己。上高中后,友美就开始到便利店打工挣钱。到了暑假等较长假期,她就选择在时薪较高的早晨和晚上一天打两次工。
这部分钱主要用于支付自己的饭费、电话费和学杂费等。为了给母亲分忧,她每月还会从紧巴巴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补贴家用,替妹妹缴纳电话费或借钱给母亲。因此她几乎没有什么存款,有时发工资前连电话费都缴纳不起,每月都有几天电话被停掉。在家里,长女友美还是主要劳动力。从中学开始她就在姐妹中带头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进入高中以后,上学、打工、干家务的轮番作战让她体力透支,很多时候都是将便利店不要的盒饭领回来给妹妹们当晚饭。打工很辛苦,回到家往往已经筋疲力尽,所以更想早点睡觉,吃饭已经不是首要的了。她很多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
“哪里还有什么理想啊……我最想要的就是能够摆脱现在的状态,不用为了打工而起早贪黑,早上能够正常时间起床、上班,傍晚按时回家。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只要偶尔感到小小的幸福就够了。”她的理想只是过上普通家庭的生活。她那被日常生活所驱赶、已经无力去展望的眼神,给前去采访的NHK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单身妈妈是“贫困代际传递”的开始
像友美这样陷入贫困状态的年轻女性绝非少数。2011年,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的阿部彩女士公布了一个数据,该数据称处于工作年龄段的20岁到64岁的单身女性,3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陷于贫困。2012年日本儿童贫困率达16.3%,单亲家庭的贫困率达54.6%,两者同为发达国家之首。而尤其令NHK记者关注的是,单身妈妈已经成为“贫困代际传递”的开始。
35岁的礼子有3个孩子,分别是上小学六年级的儿子、上四年级的女儿和上幼儿园大班的儿子。她一个人养活3个孩子,同时打4份零工,每个月只有两天不用上班。刚开始采访时她就说经常觉得身体不舒服。
礼子22岁结婚,作为家庭主妇生育了3个孩子。她于5年前离婚,原因是丈夫对孩子们的暴力。据说他们半夜像逃跑一样离开了丈夫的住处。虽然与前夫一年会见一次,但是她没有索要抚养费。“最累的是早上,我经常感到身体非常疲劳。而且我还患有抑郁症,有时早上就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这时孩子们都很担心我,主动帮忙做饭和洗衣服。我感觉与孩子们是在相互扶持、共渡难关。”
实际上,在女性没有走向社会的时代,女性的贫困问题就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这种状况并没有被当回事。因为一般人们认为,即使工资低、生活艰难,这也不过是到结婚为止的事,是暂时的。迄今为止的日本社会存在着这样一个被默许的大前提——女人早晚要结婚、回归家庭,不必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但无论结婚与否,女性都得独自活下去的时代已经到来,选择不借助男性的力量而生活的女性,当陷入不得不一个人抚养孩子的境地时,等待她们的,往往是艰难的生活。
由于单亲妈妈们总是同时要打两三份零工,与孩子们接触时间也越来越少。母亲每天只是工作,没有时间关心孩子,这对于孩子的人格形成非常不利。另外在苛刻的条件下工作,母亲必然会产生压力,于是孩子就成了发泄对象,最后受罪的是孩子。
NHK的记者采访了多位单亲妈妈。大多数人的膳食费都比离婚前大幅度减少,“在这个富裕的日本,事实上有很多单亲母子家庭连饭都吃不饱,生活更是举步维艰。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们不可能受到充分的教育,其结果导致了贫困的代际传递。”
援助经济困难的女性需要一步到位
经过大量采访、调查,NHK记者发现,女性贫困问题事实上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社会本身的男女不平等依然存在。根据日本国税厅对2012年民企工资实际情况的调查,男性的平均年薪为502万日元,而女性只有268万日元,不到男性的一半。从收入分布来看,男性年薪在300万到400万之间的最多,占整体的20%。而女性最多的是100万到200万之间,约有25%。4人中就有一人年薪在200万以下。仅从这个数据也可以看出,没有高学历的普通女性想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是何等的困难。
接受年轻女性咨询并进行生活救助的普通社会团体“融合网横滨”的负责人——临床心理医生铃木晶子指出,援助经济困难的女性需要一步到位。
生活困窘者独自面对的问题涉及多个方面,如居住、就业以及育儿援助等服务。政府即使有相应制度,各个制度也是独立的,相互之间没有关联,这个现象经常被诟病。年轻女性更是与援助很难沾上边。即使她们鼓足勇气到公共部门去咨询,一旦被驳回,就对此敬而远之,再也不会来第二次了。所以如何才能利用这仅有的一次机会捕捉到问题,与援助挂钩,并提供全方位的服务,是支撑起她们作为独立个体生活的关键。
2014年1月,在题为“看不见明天——越来越严重的年轻女性之贫困”的节目中,播出了色情交易场所开展的多样化的援助模式。当时作为嘉宾的铃木女士指出:“性产业形成了一个非常密实的安全网,从工作、住宅到患病儿童的托管无所不及。公共部门能提供如此周到的服务吗?答案是否定的。这可以说是社会保障的溃败,事实是性产业接手了社会保障的功能,在支撑着她们。”
色情机构成为救命稻草这一讽刺的现实,对于到底应如何对社会保障加以改进提供了思考的契机。为了防止人们陷入低保,以援助经济贫困者为目的,日本于2013年12月出台了《生活窘困者自立援助法》,并于2015年4月开始实施。如何能让制度与处于贫困状态的人们联系在一起,并提供全方位的服务,地方政府和民间援助团体正在摸索拓展服务应有的方式。
在《女性贫困》一书后记中,NHK报道局社会节目部总制片人三村忠史这样写道:原本应该是最耀眼的时代,在人生起点就已被剥夺“梦想”与“希望”,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社会呢?怎样做才能使她们重拾梦想与希望呢?早晨在便利店打工的19岁女孩,利用助学金升入幼师专科学校。开学仪式的前一天,她一改往日的表情,开朗地说道:“今后我必须用功学习。我会和朋友们一起互相鼓励、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就连半年来一直跟踪采访的记者也是感慨万千。虽然中学毕业后一直生活在极度艰难的环境中,但是她仍旧凭着自身的努力勇往直前。
抱着总有一天能过上好日子的信念,这个19岁的女孩又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