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炯和吉田浩二，有着相近的生活规律。他们的时间，一半在中国，一半在日本。对于日经指数，他们和上证指数一样熟悉。他们往往在飞机上读两个国家的杂志，他们正在做的，是在当下的全球经济生态圈里，将中日两国的中小企业联系在一起。 
　　孙炯是阿里巴巴日本公司的首席运营官。日前，他刚刚谈成了一桩重要的合作，能帮助网站上的中国供应商赢得更多日本买家的订单。合作方是日本知名的采购平台服务商DeeCorp，它的周采购额高达300亿日元。 
　　吉田浩二则刚刚从日本三井化学株式会社中国总代表的职务上退休，作为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每个月都会给中国的大学生上几堂“国际经济”的课程。他很强调数据和案例的及时性，几乎每周飞回东京收集信息。在他的备课笔记里，往往夹着昨天刚刚出版的日本经济报纸。 
　　近日，记者分别面对面与孙炯和吉田聊天，探讨中国和日本的中小企业，当下共同将要面临的转型升级的话题。 
　　“我们不是大企业”iphone让日本小公司赚到了钱 
　　孙炯有一只钟爱的苹果iphone手机，这是日本软银集团董事长孙正义送给他的。在孙正义的热情推广下，阿里巴巴日本公司的许多重要客户很快也会收到这份时下最“潮”的礼物。 
　　孙炯给这只iphone加了一个保护外壳和一层屏幕贴膜，这两样东西都是在日本买的。外壳是铝合金做的，既有利于散热，拿在手上还可以防滑。贴膜是什么材质他不清楚，不过每次听完电话，脸上的油脂不容易吸附在手机屏上，这省却了他有时会不自觉做的一个小动作——打完电话，在裤腿上擦擦。 
　　孙炯说，外壳和贴膜是日本当地生产的，它们的售价都是20美元，一分钱都没办法便宜。而按照苹果公司官方公布的价格，一部8GB版iPhone 3G手机的售价(不含捆绑套餐协议)也仅为199美元。 
　　“iphone手机是美国人的产品，但是日本公司却跟着赚了钱。”孙炯说，与这形成对比的是，为iphone代工生产手机的富士康设在中国的工厂，每部手机的利润只有差不多5美元。 
　　企业对市场的敏锐触觉，是孙炯在日本感触最深的。iphone3G两个多月前刚在日本上市，而相关的配套产品已经层出不穷。“日本有很多世界一流的小企业，擅长在市场缝隙里以独特技术取得很好的业绩。”吉田浩二说，“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大企业’，这是一种重要的现实性意识。” 
　　在日本的企业当中，97%是中小企业。而按照孙炯的了解，这当中走国际化道路的不超过5万家，“这个数字基本相当于进入日本市场的中国企业的总数”。他说眼下全球金融危机触发的市场困难，对于日本企业来说同样也是一道难题。 
　　“你知道淘宝网上每年代购代销的日本产品总价值是多少吗？”孙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答案让很多人吃惊——“5亿人民币”。所以，两个国家在市场寒冬里应该抱团取暖。 
　　今年，在日本东京最大的国际展览中心——东京国际展示场，可以看到中国公司“阿里巴巴”的巨幅广告。阿里巴巴日本事业部的负责人介绍，日本中小企业厅已经认定阿里巴巴日本站为“中小企业地方产业资源振兴计划”的合作伙伴。 
　　从生产刀叉到电脑机身“技术力至上”的一种当下注解 
　　吉田拿出一张《日本经济新闻》10月22日的报纸，给记者读了上面的一则新闻。根据这家媒体对260个日本中小企业的调查，60%的企业资金链出现了问题，但也有20%企业近期实现了业绩上涨。 
　　这家日本最大的财经类报纸，用一个词归纳了能够抵抗市场风险的中小企业的基本素质——“技术力”。吉田说，按照中文的解释就是“技术工艺水平和技术开发的能力”。拥有独特的“技术力”，让一些小企业不仅能生存下来还能逆风飞扬。 
　　吉田认为，“燕市”的转身就相当漂亮，值得一提。 
　　燕市在日本的新泻县的中部地区，是金属加工业的集聚地，那里以前以生产刀、叉等西餐餐具出名。每年12月在瑞典举行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为晩餐会提供金属餐具的，就是燕市的山崎金属工业公司。 
　　在高峰的时候，餐具的年销售额超过400亿日元，但是近年市场萎缩，销量减少了七成。整个新泻县都在想出路，当地成立了一个“中部地区本地产业振兴中心”，将目光投向了镁材料加工产业。 
　　镁最大的特点就是质地轻，比重只有铁的1/4、铝的2/3。它凭借其良好的振动吸收性和电磁屏蔽性，被广泛应用于笔记本电脑及数码相机的机身上。但是和其他金属相比，镁材料成形困难且成本高、表面处理技术也有一定的难度。 
　　“而这恰恰是燕市企业的优势，金属西餐餐具是一种精密的工业产品，多年以来许多企业拥有高水准的研磨技术，正好用于镁材料的加工。”吉田介绍，近年来，政府从当地的中小企业中征集镁材料相关产品的开发方案，并对有发展前途的方案每年提供7000万日元的资金扶持。 
　　“善于将一种核心的技术拓展到相关的新兴领域，正是日本中小企业产业转型的一大特点。”吉田说，那些过去生产刀叉的工厂，现在更多生产新的产品。“从在镁材料上涂上生漆制成鞋拔，到用镁材料做出手机的零部件。这些，都仰仗他们此前在铁和不锈钢加工领域的技术积累”。 
　　从20世纪90年代起，日本涌现了一大批拥有独特技术的中小型企业，开创了制造业的新一轮复兴。孙炯说这让他懂得一个道理，“只有夕阳产业，没有夕阳技术”，这为日本企业的“技术力至上”的发展哲学，寻求到了当下最准确的注解。 
　　“晶谷”不在低端找利润 打造高端产品重在提升附加值 
　　吉田建议记者，去看看日本的“晶谷”。“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在人力成本这么高的情况下，日本还要在国内设工厂。” 
　　“晶谷”在日本的三重县龟山市，因为夏普公司在那里投资建造了大型工厂生产液晶电视，四周便聚集了大批相关的小企业。它们为液晶面板生产所需的零部件，如基板、彩色滤光片等。 
　　另一家在“晶谷”的大企业是佳能，佳能位于“晶谷”的制造厂专注于生产高端的数码相机，佳能公司的负责人曾经说过，“我们不会再试图在低端的产品里去寻求我们的利润，以后我们也不会在日本制造没有高附加值的产品。” 
　　而已经把传统的电视制造转移到国外的夏普公司，则将其在“晶谷”的制造厂完全用来生产平板电视，主要是1000到7000美元价格区间的产品。就像高盛公司在一份报告中指出的：“日本制造正在试图成为高端产品的代名词。” 
　　吉田说，川崎的模具产业走的也是这样一条道路。那里集聚了日本很多的模具工厂，但企业规模都不大，一般只有五六十人，却大多拥有独特的技术。长年以来，这些工厂只做几类甚至一类产品。但是他们会不停地钻研技术，将一种产品越做越高级。 
　　“有一个工厂，从来只做螺丝钉，但是许多知名的大公司都由它直接供货。”吉田说在日本人的传统思维里，国家的自然资源贫乏，最大的资源就是人，所以人要努力工作，尽可能地开发自己的智力。 
　　“所以一家日本小企业生产的弹簧，可以用到美国的航天飞机上。”孙炯说，“提升产品的附加值，对于中国企业来说，日本市场只是其中一个目标，更大的目标在于争取内需市场和寻找新的出口市场。” 
　　孙炯在日本生活了14年，他创办过一家提供财经资讯以及商务咨询服务公司，这家公司后来被新华财经并购，并于2004年10月在东京上市。这使得他被日本的大学请去讲授一门前所未有的课程——“日本创业梦”。 
　　他认为企业要善于学习外国企业的“竞争力”，而这种竞争力的指标往往是“软性”的技术、管理和服务。因为规模扩张的后劲不足，加上人口老龄化问题的加剧，使得企业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日本许多优质的中小企业也面临着下滑的危险。 
　　孙炯认为，这对中国的企业是一个机会。作为企业间电子商务的平台，阿里巴巴不仅可以推动中国的出口商开拓日本的产品市场，另一方面还可帮助他们引进日本的专利技术、生产管理的经验和品牌。“毕竟，这个成熟的商业社会的经验，有很多需要寻求继承。” 
　　日本怎样扶持中小企业 
　　接受采访的前一天，日经指数收跌6.4%，创出了26年来的最低点。吉田说日本经济现在是关键时期，政府必定要采取相应的救援计划。 
　　过去，吉田浩二曾经在日本经济企画厅工作过，这个部门专门负责制定日本国家的重大经济政策，这也使他更加关注今年以来各国政府怎样对经济进行引导和扶持。 
　　据他了解，日本政府最新出台的一揽子针对中小企业的扶持计划中，包括中小企业减税方案在内，将投入总计5兆日元。这当中还包含了降低住房贷款利率，加强失业人口生活保障等措施。 
　　吉田认为，“即便是这样大的投入，也未必能够完全扭转当前的困境。”他预计，各方还会有进一步的应对措施。首要的是解决中小企业的资金困难，他说日本的一些政策性的金融机构在过去发挥过很大的作用。二战结束后，日本成立了“中小企业金融公库”。它是一个全国性的政策性金融机构，主要是为中小企业提供长期固定利息贷款、政策性特别贷款，重点支持新创企业，新技术开发等。 
　　“很多企业受益于此，包括现在很多知名的跨国公司。”吉田说，“你要知道，索尼、佳能、松下当年都是从小企业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1999年，日本还成立了“国民生活金融公库”，是专为20人以下的小企业和公民个人提供小额资金支持而设立政策性金融机构。除了这些政策性金融机构外，在日本还存在着大量的民间金融机构，如地方银行、互助银行、信用组合和信用金库等，贷款对象主要为会员中小企业和所在地的中小企业。 
　　吉田一直在关注这些金融机构的发展。他注意到，从上个月起，包括“中小企业金融公库”“国民生活金融公库”“农林渔业金融公库”和“国际协力银行”的国际金融部门在内的4家政策性金融机构，合并成为一家名为“日本政策金融公库”的机构。 
　　吉田说，这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日本最重要的一次金融机构的改革。“日本政策金融公库”将撤出与民营机构重复的贷款业务，主要根据政策取向，向公共性强的行业提供贷款，总贷款发放量将超过20万亿日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