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波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东日本大地震发生已经一周年了。
已经去过四次灾区,在一周年来临之前,记者决定再走一趟日本重灾区,看一看灾后重建的进程如何。
此次选择的路线,是从北到南,也就是先去最东北的岩手县,然后南至宫城县,再到福岛县。
记得大地震后十几天,第一次去岩手县灾区时,因为新干线受损,是从东京的羽田机场坐了飞机到岩手县的花卷机场,再从花卷机场开车前往灾区。而此次,可以轻松地从东京坐新干线到岩手县,不用再兜圈。
到岩手县的第一天,天下着雪,地上也积起了30多厘米厚。开车去灾区,时时担心车会打滑。好在抵达陆前高田市时,雪已经不下,整个灾区没有白皑皑的景色。
记得地震后十几天,第一次来到陆前高田市时,印象最深的,是一条海啸废墟垃圾堆成的通道。两边都是被扭曲的汽车和被折断的房顶屋梁,还有说不清是谁的衣服和家具,汽车在这一条通道上开,感觉到一份恐怖与阴森。
而此次来到陆前高田市,看到这一条垃圾通道已经消失,然而,整个城区除了垃圾被清理之外,什么都没有动,也没有变。被海啸撕裂的观光物产中心,依然在寒风中发出“呜呜”的低鸣。走入里面,却可见当时遭海啸袭击的惨烈情景依然。这里曾经是外地游客最爱的地方,面前是一片绵长2000多米的松树林,松树都有百年的历史。松树林的外面,就是一个美丽海滩。
岩手县灾后重建住宅委员会委员长木村清且先生陪同记者到灾区访问,他指着观光物产中心的观光台说:“大海啸袭来时,就有一些游客逃到最高处,才捡了一命。”
面前的这一块空旷的土地,原来是一座2万多人的城市。看这一块广告牌,就可知道,海啸一直淹到了广告牌的顶部,估计有12米高,也有4层楼的高度。
记者相识的朋友、日本众议院议员黄川田彻先生的妻子和儿子,还有母亲,以及秘书,就是在这里被海啸冲走,最终遇难。与她们一起遇难和失踪的人数,在陆前高田市,总共有2400余人。
记者和木村先生徘徊在海边,他指着远处新建的一条海堤说:“这是陆前高田市灾后重建唯一完成的工程,这条海堤不建的话,涨潮时,海浪会涌入城区。因为这一场大地震,已经使得城区地基下沉了1米多。”
记者问他:“大地震发生已经一年了,为什么灾后重建如此缓慢?”
木村先生给我解释了四个字:“困难重重”。
灾后重建为何困难重重?木村先生解释说,首先是中央政府拿不出一个灾后重建的计划。
日本政府原以为,只要修建高的海堤,就可以抵挡海啸。因此,岩手县最高的海堤有14米高,创下了“世界第一”。但是,去年3月11日发生的9级地震引发的海啸,却越过了这14米高的海堤,淹没了还在庆幸中的城区,导致大批来不及逃离的居民遇难。
因此,此次“千年一遇”大海啸的教训告诉人们:单单寄希望于海堤是错误的。那么,被海啸袭击过的城市土地,如何实施重建?目前学者们最多的建议,是填高城区土地的地基,以便在此后千年中再遇到去年这样的大海啸时,因为城区地基高出海面许多,而不至于全部被淹。
那么,到底应该填高多少?是5米,还是10米,或者15米?这么多的土从哪里来?工程量需要多少年?需要多少资金的投入?多少年才能完成?谁都拿不出一个准确的预测数据和方案。这就让中央政府十分迷茫,因此至今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能够让各方接受的重建方案来。
其次,灾后重建受到日本土地私有制的束缚。大地震受灾最严重的灾区,由于都属于沿海坡地,背面是山,靠海的前面是一片冲积小平原建了城区。如今小平原被冲淹,那就只剩下山。最好的办法是,把山挖掉一半,用山土堆高城区地基,然后在挖平的山坡高地上建新城。
但是,山有主,大多属于私人。国有林地在深山老林中,几乎都不靠近老城区。私人愿不愿意出卖祖宗传下来的山,是一大问题。而且像陆前高田市,市政府大楼也全部遭到海啸的侵袭,所有的土地资料都已经无影无踪,不仅是确定山地地主显得困难,而城区废墟的每一块地,有的还留有一些地基,更多的连地基都已经被海啸袭平,根本分不清铃木家与高山家的界线。
要把所有原住户的土地情况调查清楚,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完成的事。而且即使调查清楚了,铃木家不再想回老城区,高山家要出售这一块老地基,挨家挨户这些“生离死别”的手续,也够市政府忙活的了,何况市政府只有100多名干部职员。
记者采访了陆前高田市市长户羽太先生,他的夫人在这次海啸中遇难,一个月之后才找到遗体。
户羽市长说:我们在等待中央政府的重建方案,到底哪里可以建房,哪里不可建房,这一条基准如果不确定下来的话,我们就没法动。再说,新城区的建设需要大笔的资金,灾区的企业几乎全毁了,灾民又无钱缴纳市民税,因此作为地方政府,今后几年连吃饭都成问题,根本没有钱自己动手来建设新城,我们也等待着中央政府的财政支援。
而对于日本中央政府来说,目前最怕的,就是地方政府伸手要钱,因为国家财政已经连年赤字,国家预算的近一半,每年都需要靠发行债券向国民借钱过日,日本政府实在没有钱来重建灾区。这也是日本大地震过去一年,灾后重建依然是“按兵不动”的一大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