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剑波

“十年后，农业会从日本消失！ ”

一段时间以来，日本的主流媒体和不少学者如是说。这种说法当然有炒作之嫌，但日本的农业确实遇到了深刻问题。一是农业劳动者的高龄化，1960年约为1454万人，2009年减少到289万人，平均年龄达66岁。简单推算的话，十年后，这些人的平均年龄将是76岁，显然很难继续从事需要付出繁重体力的农业劳动。二是农业收入过低，据统计，如果一个农户经营的农地在15亩以内，一年要亏近百万日元；经营规模在45亩以上才有收益，而一个农户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100亩地，从天没亮干到深夜，一年几乎没休息日，收入还不如在城市里一周打工20小时的临时工。

日本自古就是个农业国，有着悠久的农耕史。但上世纪五十年代起，日本经济高速成长急剧改变了这一状况。大批农民进城打工，农村也迅速城市化，大量山林耕地变成厂房道路，农家子弟纷纷读大学进而成为企业员工。现在，日本的农业生产总值只占GDP的1%，日本的食品自给率 （按热量计算）不到40%，即日本人日常消费的食品大部分靠进口。由于农业劳动不仅过于繁重，而且收入普遍低于其他产业，年轻人往往选择离开农村，耕种后继无人。另外，少数留在农村的年轻人大多是学历不高的男性，使得农村从40多年前起就出现了严重的“嫁不足”现象“嫁”在日语里是妻子的意思，即农村的年轻人找不到老婆。笔者走访过日本大量的町和村，这些地方普遍缺少青壮年，且留下来的大部分男性是单身，40岁以上找不到配偶的比比皆是。

面对农村的这种状况，长期执政的自民党采取了全面的保护措施。因为农村和农民一直是自民党的坚定支持者。战后，自民党在市民和知识分子中没有人气，从而被讥讽为“农民党”。为了维护自己的执政地位，自民党特别重视农村的选票，多方面保护农村、补助农业。经营农业能够从国家和各级政府得到各种补助、低息甚至无息贷款，日本政府还提供专门经费进行农业基本建设。一次，笔者受邀参观日本农村，其中一家农户有一间刚建成不久的现代化蘑菇生产工厂，价值数亿日元，非常漂亮壮观。笔者询问购置这套设备的资金来源，农户回答说，70%由国家无偿提供，20%由地方政府无偿提供，自筹资金10%，但这个10%也是银行贷款，几乎没有利息。此外，日本政府还严格限制外国农产品进口到日本，以保护日本农业，维持农产品的高价格。例如，大米的进口关税是778%，淀粉是583%，女性喜爱的健康食品山芋的进口关税甚至达到1706%。

这些措施尽管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日本农业，但由于日本农业规模过小等原因，仍然无法改变农业收入过低、后继无人的困境。尤其是近十多年受全球化浪潮的冲击，日本不得不部分减少对农业的保护，日本农业受到了国际竞争的强烈打击，大批农户或破产，或被迫从事其他产业。

不过，十年后农业从日本消失仍然是种夸张的说法，虽然它从侧面反映了日本人对农业危机的关心与焦虑。首先，无论如何，部分农户仍会存在。平均年龄并不等于所有人都是这个年龄，日本仍然有部分年轻的农户。其次，日本的农业技术水平很高。 “越光”、“秋田小町”等著名水稻品种，“青森”苹果、“巨峰”葡萄、“神户”牛等产品都深受世界各地消费者喜爱，类似这样的高技术水准、高度集约的产业化农业，生命力无疑是比较强的。还有，随着农户数的减少，农业集约化程度会提高，大型农户会增加，而经营规模大，收益也相对提高是个普遍规律，所以，农业集约化程度的提高也将改善农户的收入状况。不少农户还以种种方式从第三世界国家引进廉价的年轻劳动力，以降低成本，提高生产效率。

从总体来讲，日本农户减少，农业劳动者减少，农业萎缩的趋势或难避免，但农业会存在下去，日本农业将加速集约化，力图保持技术优势，并开拓新的农业领域。

（作者为日本早稻田大学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