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是一切文化的基础。从原始时代以来,在人类所具有的一切文化要素中,历史最悠久的就是食物。在衣、住、食这三个人类生活的基本条件方面,就前两项条件而言,动物和人的共同点较少,而在食物方面,人类和动物则有许多共同之处。
因为,食物是人类和动物均具有的天然需求。但是,如果你进一步分析,我们将不难发现,“杂食”是人类独具的一种特性,是人来维持生存的一种重要手段。正是这种特性,使人类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规律中成为强者。
如果说“杂食”是人类的特性,是文明进步的表现,那么,在饮食文化方面,作为“世界第一的杂食族”,日本人的饮食结构是很值得探究的。因为它能反映日本人的精神结构、社会结构及认识事物的方式,反映日本的文化性格和文化特色。
早在绳文时代,日本已经有了明确的两性分工:妇女采撷坚果,男子打猎捕鱼。以后,随着水稻种植技术传入日本,日本人的饮食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杂食这一基本特性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相反,他们的食谱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愈加丰富。
由于自然环境的影响,日本的畜牧业曾经不太发达。同时,在历史上,由于牲畜主要用于耕地拉车而非食用,以及佛教禁忌杀生,因此,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期,日本人的肉类摄入量一直不足。
但是,最近几十年,这种状况已有改变,肉类作为饮食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日益与鱼类“分庭抗礼”——日本四面环海,在日本可以品尝到的海鱼达三百种以上,日本人自称“彻底的食鱼民族”,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海产品而自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人的平均寿命和身高、体重均有显著的增长。产生这种状况的一个最主要原因,按照赖肖尔的说法,就是“食物更加丰富多彩。”
日本人在饮食中兼收并蓄的特性,和他们的思想观念有密切的关系。由于中国“阴阳五行”说的影响,日本人认为,万事万物均以“平衡”为第一要义。由于各种食物均有“阴阳”之分,自古以来,日本人始终贯彻杂食的原则,以保证“阴阳”的平衡。正是这种观念,使杂食成为日本饮食文化的一大特色。
日本饮食文化的另一特色是“生”和“鲜”。达尔文认为,生食变为熟食,在从猿进化为人的过程中具有重大意义。然而,日本人在这方面似乎甚少“进化”。
按照日本人的观念,新鲜的东西是营养最丰富,体内所蕴含的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任何生物的最佳食用期是它的新鲜期。日本人喜欢将食物生吃,不仅生吃各种蔬菜和各种植物,而且生吃鸡蛋,生吃鱼,生吃肉。因为,能生吃的东西必是新鲜的东西;反过来说,唯有新鲜的东西才能生吃。
按照现代医学的观点,新鲜有助于卫生,时鲜则有助于健康。因为,“时鲜”之际,生长激素最旺盛,营养价值当然最高。日本人很久以前就已认识到这一点,在《万叶集》中屡屡可见的食用“时令”物的叙述,无疑就是一种证明。
日本饮食文化的第三个特点是“追求造型美”。日本饮食讲究“艺术性”和“优雅感”。在日本的食品中,其名称与自然景物有关的约占总数的一半以上,如松风、红梅烧、矶松、桃山、牡丹饼,以及州滨、时雨、越之雪、落雁,等等。除了名称以外,凡是去过日本的中国人或许都会感觉到,日本的菜肴与其说是让人饱口福,倒毋宁说是让人赏心悦目。
例如,日本有一种“生鱼片拼盘造型”,即在一个大瓷盘里放一条首尾翘起,经过切片加工的鱼,旁边用几片肉的色质与之不同的生鱼片衬托,在鱼身和周围点缀几片正面绛红、反面翠绿的紫苏叶,那色彩和造型如诗如画,美不胜收。更重要的是,它栩栩如生,突出了生鱼片“生”的特点,使人感到这条鱼仿佛仍在水里游动。除此之外,即使在超级市场里出售的生鱼片,其造型和色彩也搭配得相当巧妙。那装在透明盒子中的生鱼片,或片片叠起,使人联想起大海的波浪,或朵朵盛开如娇嫩的白莲,使人感到仿佛置身于美丽的花坛。
最近几十年,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在各个方面均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其中最剧烈的变化莫过于日常饮食。今天的日本,随着人们口味的多样化和西方文化的不断影响,各种食品充斥市场,烹调方式也各有千秋。
从欧式面包到方便面,从麻婆豆腐到通心粉,从十六世纪传自葡萄牙的“天麸罗”(油炸食品)到十九世纪中叶一些离经叛道的医科学生发明的“寿喜烧”(音译“司盖亚盖”,意为煎烤牛肉),从法式大菜到韩国烧烤,从麦当劳汉堡包、肯德基炸鸡到泰国、印度小吃,应有尽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今的日本已成为“世界食府”,它与日本多元的民族文化特征互为表里。
比如,我的好友牛漥先生的爱工舍食品机械制造公司,在日本首屈一指。前不久,竟然开发出“超声波切蛋糕”的机器,在日本电视台播放后,立即被人买走,一台大二千万日币。他的公司出的烘烤面包机械比欧洲的好吃上好几倍。让欧美人大跌眼镜,一问才知,日本人主要是软件上面下了功夫,还有面粉好。
虽然日本的饮食文化呈多元文化的态势,但其杂、生、鲜、美的特征却依然保持不变。虽然这种特征具有内在的魅力,但是,日本人嗜食鲸鱼而引起世界的抗议,使人们不能不对上述特征表示疑问和不满:传统的日本饮食文化真那么值得留恋和夸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