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非正规雇佣者的低薪酬不但没能为正式员工的合理待遇提供保障,反而把后者的薪俸给拽了下来。其结果,政府机构和企业中,对白领的忧郁症、过劳死及自杀等劳动保护灾害的认定数量,已达史上最高水平。可以说,“下流”化的结果,连中流也自身难保,最终成为社会普遍“下流”化的牺牲。用日本作家、前“全国劳动组合总联合”(全劳联)的专职谈判专家,致力于派遣劳动者受害支援的浅尾大辅的话说,如此状况,导致对现代日式资本主义的三重破坏:即“生存的破坏、自豪的破坏和未来的破坏”。
“下流社会”是如何酿成的
笔者服务于占日本GDP1%的综合电机公司时,曾听一位老板语重心长地说:“在这个国家,只要你服务于一间过得去的公司,干上10年、20年,公司对你的回报总应该让你够娶妻生子、买车买房,维持起码的有尊严的生活。这是常识。”
他说的是“实话”。曾几何时,日本企业提倡终身雇佣,只要一就职,公司的“年功序列”不但保障薪酬的不断增长,国民年金制度也承诺退休后稳定的生活;健康保险、雇佣保险等自不在话下,社宅和社员旅行等优厚的福利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除此之外,“劳动组合”(工会)通过日本特有的劳资谈判方式,以在终身雇佣、年功序列型薪酬体系的统一框架内工作的企业内全体劳动者为对象,在不对劳资关系构成本质伤害的前提下,一年两度或数度展开对资方的有理、有利、有节的集体交涉(诸如“春斗”、“秋斗”等)。作为员工个人,就算再平庸无能,只要肯付出,以公司为家,用不着自己出头,一切都有制度性保障,每个人都相信“公司不会亏待我”。乃至经过战后短短一代人的时间,上班族便养成并习惯了上述“常识”。客观上,也构成了日本社会的“安全网”和国民“公”的意识与道德资源的支撑。
“下流社会”定型化的危险
可殊不知,30年河东河西,此一时彼一时也。泡沫经济崩溃后,如此“常识”即使尚未被颠覆成“非常识”的话,也正在经历着巨大的动摇。而风起于青萍之末,最大的始作俑者是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
新自由主义在日本的登场,可追溯到20多年前,最初是以行政改革的形式出现的。1981年,铃木善幸内阁成立了一个委员会,目的是平衡国家预算,以应对日益深刻的财政危机。为达成此目标,动议进行旨在缩小财政规模、削弱政府职能的行政改革,具体措施包括减少公务员、国企民营化及诸多领域的解除管制(所谓“规制缓和”)。从那以后,历经15任首相,或多或少,或有力或无力,始终朝着这个既定的大方向推进。而决定性的推动,无疑是小泉纯一郎任内的“构造改革”。这里既有小泉本人的个性因素,也有泡沫经济等客观性因素,还有美国等国际因素。总之,被认为“史上最亲美政权”代表的小泉,凭借其政治上与布什惺惺相惜的新保守主义权威,在经济上实行了大刀阔斧的新自由主义改革。加上其差强人意的政权凝聚力和5年有半的任期,及国内保守色彩浓厚的意识形态环境,“构造改革”虽然没能被“进行到底”,但岛国的面貌为之“豹变”,却是不争的事实。
客观上,泡沫经济崩溃后,为不良债券等问题困扰不已的大企业,在有可能长期化的萧条中求生存成为第一要义。随着像美国似的那种作为企业经营者,首要的工作是赢利,而不是照顾员工的商业意识形态被正当化,传统日式经营理念开始让路,终身雇佣、年功序列等“国粹”迅速被抛弃。1999年,随着劳务派遣法的修正,原有的管制被放宽,廉价而优质的劳动力转眼间便充斥市场,人满为患,大企业资方额手称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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