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 没有日本茶的“吃茶店”

日本开始有真正的咖啡馆，是在20世纪初年。1925年前后，咖啡馆分化出了两种类型，一种是有女招待的、主要供应咖啡，另一种是有简单西餐供应的，当时被称为“特殊吃茶”和“特殊饮食店”。可是不久，都渐渐带上了色情的意味，于是日本政府在1929年发布了“咖啡馆、酒吧取缔要项”，1933年又将此作为“特殊饮食店取缔规则”的适用对象。于是咖啡馆的经营者就用了一个新名词，曰“纯吃茶”或“吃茶店”，并竭力洗清色情的形象。于是咖啡馆就以吃茶店的名称继续维持了下来，一直延续到今天。

我第一次在日本较长时期的生活，是在早稻田大学访学的1992年，其时上海（更遑论国内其它地方）的街头还鲜见咖啡馆的身影。在西早稻田街上，有一家装着落地玻璃窗的咖啡馆，我初到东京时正值樱花盛开之季，在街上常看到玻璃窗里面有些学子或其他男女闲闲地坐在窗边，喝一杯咖啡或其他饮料，或者俯首看书或做功课，或者抬起头来凝望着窗外烂漫的樱花。后来才慢慢感觉到，在日本，无论是繁华的大都市还是偏远的小城镇，随处都可见大大小小的咖啡馆。

一次一位早大的教授约请我在高田马场附近见面，带我走进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吃茶店，环境舒适雅致，背景音乐播放着富有欧洲宫廷气息的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坐在里面的感觉却十分惬意。我冒昧地问了一下老师，这家吃茶店叫什么名字，老师说了一个外来语，说是一个人的名字，也不知中文怎么说。而这个外来语我恰好知道，中文译为雷诺阿，前几日恰好去过位于上野的国立西洋美术馆，那边展出着雷诺阿的几幅作品。后来才知道，“雷诺阿”在日本是一个连锁店，它标榜的就是“无愧于名画的吃茶室”，主要开设在东京和周边地区，在东京市内就有82家，以典雅、优雅和富有艺术气息为特色，茶具比较讲究，价格稍贵。光顾者多为中年及以上的年纪，店内很少有喧哗声，供应的饮料也比较传统，咖啡一般就三种：美式咖啡、奶咖和采用埃塞俄比亚莫卡咖啡调和而成的雷诺阿独家配方咖啡。除了热饮，也有冰镇的。茶则有柚子茶、加奶的宇治抹茶、蓝莓酸奶等，也有冷热两种。类似于“雷诺阿”的，还有一家连锁店“英国屋”，充满了绅士淑女的气息。

日本很多吃茶店实行自助式，这样可以降低成本，价格也几乎减去一半。创办于1986年的VELOCE，以东京为中心，触角遍布全日本，现在已开出了180多家连锁店。店面和门窗都涂成红色，很容易相认。

VELOCE一词来自意大利语，意思是快速的，实行自助式，拿着红色的托盘，付了款后自己取，糖、奶和咖啡匙也是自己取，除了咖啡等饮料外，还有一些吃食，喝完吃完后自己将托盘放到专门的回收处，中杯的咖啡190日元，这一价格要远低于中国街头的咖啡馆，也要低于日本最基本的巴士车票。来到店内的多为年轻人，小憩或闲谈，气氛也甚为随意。另一家Doutor Coffee则采取加盟店的方式，连锁规模更大，Doutor不只是咖啡店，而是综合性的企业，从咖啡的种植、运输加工和烘焙形成了生产制作一条龙，因此店里所用的咖啡豆都是自家产，价格低廉而品质纯正，在日本列岛开出了千余家连锁店，成了全日本最大的吃茶店。黑黄相间的店标、水蓝色的檐棚成了其外观的标记，男女老少都会来此小憩，花上几百日元，喝杯咖啡或红茶，吃点新品蛋糕，给紧张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滋润。一般咖啡馆内都设有西式早餐，价格从几百到上千日元不等，但是日本人一般不习惯在外面吃早饭，因此早餐的生意也从没兴隆过。

关于吃茶店，我在日本有过一次难忘的体验。那是1998年初冬，其时我在长野大学任教。长野大学在长野县上田市的郊外，上田市算上郊区也不过十几万人。一次学校在市内有活动，结束时还有些早，一位教授提议去喝杯咖啡，于是他带了我们七八个人步入小巷，拐弯抹角地走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店内昏暗，一对年近七十的老夫妇闲闲地坐在柜台内，见认识的那位教授进来，立即站起身来，我们一大拨人进来，也给店内带来了暖意。这家店烧煮咖啡，是用类似煤油灯那样的老旧烧煮器，一点点蒸馏渗滴出来，等我们每人手里都拿到一杯咖啡，好像过去了20几分钟。但那咖啡浓郁的芳香，立即充溢小小的房内，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谈话的内容也相当的轻松有趣。那对老夫妇脸上漾出极其快活的神情，我也觉得十分愉悦。出门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那次往事已经过去了差不多17年，至今仍然镌刻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