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日本青少年中存在一个特殊的人群隐蔽一族,即那些不接受教育、不就业,也不与人交往,隐蔽在家中的青少年。隐蔽性人格在欧美只是作为个案存在,而在日本,具有隐蔽性人格的青少年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出现,到80年代中期逐渐多起来,近年来呈现激增态势。据推断,目前日本隐蔽一族的人数已经高达100万以上。
隐蔽性人格不是一种疾病的名称或疾患概念,而是作为一种人格状态被定义的。如斋藤環认为,隐蔽性人格指连续6个月以上隐蔽在家中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且没有其他精神障碍存在的状态。据调查,隐蔽一族的平均年龄为26.7岁,30岁以上的占30%以上。隐蔽状态不是由综合失调症或抑郁症等精神疾患发展而来的。隐蔽性人格是与具有精神障碍症状的自闭症相区别的、在青春期或青年期易出现的一种人格发展障碍。
不登校与隐蔽性人格关系密切
不登校,指学生不去学校上学的状态,是现代日本学校中存在的一个严重问题。由于隐蔽一族中的多数青少年曾有过不登校的经历,所以不登校常常被看作隐蔽性人格产生的社会背景。
日本文部科学省将一年无故缺席30日以上的学生称为不登校学生。这些学生是由于心理的、情绪的或社会的原因而不去学校的,或者即使想去而不能去学校的(如受虐待儿童)儿童,由于疾病或经济原因而不能上学的除外。据文部科学省的统计,1996年以后日本中小学的不登校学生数大大增加,不登校学生在全体学生中所占的比例也在增加,这表明不登校倾向已呈现出常态化趋势。
不登校与隐蔽性人格一样,不是一种特定的疾患或精神障碍,而是一种“状态”。不登校,指不去学校的状态,强调目的地;隐蔽性人格,指不出家门的状态,强调出发地。这两种状态都是由于心理、社会等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二者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虽然有过不登校经历的青少年不一定都成为具有隐蔽性人格的人,但不登校状态的长期化、深刻化很可能使其演变为隐蔽性人格。例如,日本社团法人青少年健康中心就不登校与隐蔽性人格之间关联性的调查结果表明,在有关隐蔽性人格的咨询案例中,约40%的青少年有过在小学或中学不登校的经历。斋藤環认为,隐蔽一族中83%的青少年有过不登校的经历。所以,为避免隐蔽性人格的出现,对不登校的早期引导是非常重要的。
母子一体感影响青少年自立
隐蔽性人格作为日本青少年常见的一种人格状态是与日本的社会文化密切相关的。土居健郎在《“溺爱”的结构》一书中分析了日本人的育儿方式,指出日本人自出生以来的社会化过程就是在母子关系间完成的,重视母子间身体的、情绪的非言语交流,强调母子间的一体感。这种早期的母子依恋关系使孩子获得基本信赖感的同时限制了孩子的行动,使孩子易形成内向、缺乏自我主张的性格。日本许多家庭父亲长期不在家,更增强了母子间的依恋,这种母子一体感使孩子与外界的交往减少。
日本的个人“自立”观表现为与他人维持一体的关系,成人后与母亲继续保持情绪上的一体感是日本典型的自立观。这种母与子相互依存的自立观是导致青少年不能自立的一个重要原因。例如,有些孩子由于惧怕母子分离而不愿去学校,有些母亲也由于母子分离不安而默许孩子不去学校,母亲的纵容无形中强化了孩子的不登校行为,久而久之影响了孩子自立性的发展,同时使母与子的相互依存关系陷入恶性循环之中。
对人恐怖根源于日本“耻文化”
日本人的自我是依存于他人的,总是倾向于与他人保持一致,在与人交往中常常保持被动的接受姿态,对于突然的破绽、突然的自我暴露感到非常害羞,对出丑、丢脸感到非常恐惧。在关于隐蔽的体验调查中,许多具有隐蔽性人格的青少年认为,“自己长得丑,害羞”、“活着可耻”、“怕见人,不外出”、“在乎别人的眼神,害怕被讨厌,害怕没有朋友”等,这些都与“耻文化”的熏染有关。小川捷之等人的研究也表明,与美国大学生相比,日本大学生的对人关系意识性(对自我不能满足、不能与人很好地相处、在意别人的眼神等)较强。
有研究者认为,对人恐怖是日本“耻文化”的根源,这可以说是日本人的集体自我无意识。例如,日本人与人说话时,总是低着头或看别处,有时为了示意不无视对方的存在看一下对方的眼睛,但视线马上离开,盯着人看被认为是非常失礼的。浮世绘中日本传统美女的眉眼细得难以分辨,这是因为不刺激别人的视线是日本美女必备的条件。近代日本虽致力于“脱亚入欧”,确立近代的自我,即不迷惑于他人的意见、不迎合于他人的期待和要求、真正拥有自己的判断、信念和主张,成为具有主体性,具有理性行为的个体,但日本的这种集体自我无意识使孩子从小就随着他人的视线生活。调查表明,与中国、韩国的孩子相比,日本的孩子更在意同周围人的关系,即使是处于青春期的初、高中生也对老师、父母满意,而对自己不满。因为不给别人添麻烦、不与周围的人发生冲突是日本人的行为准则。在这种文化氛围中,孩子想要发挥自己的个性是很难的,有个性的孩子常常会成为被人欺负的对象。
集体主义使青少年隐蔽自我
在日本人的意识里,文化分“表”和“里”两个层次。一般来说,“表”文化是官方的、体制化的文化,“里”文化则是私下的、非体制化的人际关系与社会关系的产物。日本人一般都认为“表”文化是一个虚幻的不真实的世界,其民族特征之一就是“里”文化意识优越。因此,日本人考虑问题往往都是从表里二重关系出发,形成内外有别的社会关系。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人们非常重视保持人际关系的和谐。日本人强调“集团主义”,即个人与集体融合为一体,个人与集体始终要和谐共存。日本人从古至今都是尊崇集体主义的,并以此作为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精神核心。
日本历代的教育制度也都把集团主义精神作为教育的中心与主要内容,“要求学生明确自己作为班级、学校、家庭、地区甚至世界日本人中的一员,正确处理好自我与所属各集团的关系”。日本青少年为了适应社会的要求,就必须充分发挥隐蔽自我的心理机能,否则就会因为不能融入某个集团而受到负面评价,而这便是日本青少年从心理上否定二重性社会构造的防御机制表现。
(作者单位:河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