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学界研究日本的著作,也可谓林林总总、数以百计,但普通人看得懂的,又没染上抗日战争苦大仇深的,却真不多。引起我阅读兴趣的是《日本镜中行》的作者,艾伦·麦克法兰,这位英国重量级的社会人类学家总觉得一个外国学者去讨论日本,不管是褒或是贬,总有隔岸观火的快感。
一书读毕,我狭小的私心并没有得到满足,反而深深信服了鲁思·本尼迪克在《菊与刀》中的那段描述: “日本人既好斗又平和,既黩武又尚美、既倨傲又礼貌……并且他们每一个方面都走向了极端。”
在1637年到1837年的200年间,当欧洲各国在剑与火中苦战的时候,日本却充当着世界上最和平和最免疫于战争的国家,它没有进行过任何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当然,没有人会将历史标记上“正”与“负”,然后两相抵消,毕竟日本人在朝鲜和中国的兽性和变态已经不仅仅让人感到愤怒,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当你漫步在日本的土地上,会惊奇地发现这里弥漫着祥和而幸福的气氛。甚至我们在英国文化协会向要去日本的英国游客发的小册上可以看到这样的提示:“一天24个小时,在日本所有城市,包括东京,独立步行都绝对安全。”事实证明这也并不是英国文化协会因为怀有不正当的商业目的而作的广告,因为根据政府官方的数据,1980年,日本抢劫案发生率为每10万人1.3起,而同期美国和英国分别为233起和65起;日本杀人案发生率为每10万人1起,而同期美国为8起。
虽然犯罪率低源自日本政府管理和刑罚制度等各种原因,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实际上绝大多数的日本人是爱好和平、厌恶暴力的。但是什么力量将日本人从“温和”的极端推向了暴力的深渊?是军国主义的洗脑还是一种疯狂的摧毁欲?但似乎两者都难以解释那段令人气滞血凝的暴戾。
麦克法兰对此的解释从部落社会开始,他说,部落社会的一个特点是,内部多能保持和平,内部居民多能和睦相处,而对于异族,他们却极为凶残。其原因在于,一部落的成员在交战时,认为自己的同族是真正的人类,而作为敌人的异族却是“非人”。于是,战争中,他们不管多么地残忍,也不会引发自己的怜悯心,而无端的杀戮也不会导致他们内心的折磨。
在此之后,麦克法兰讨论了日本军人杀死战俘的理由,他认为这源于武士精神,日本的武士认为一旦战败,就理应自尽,而没有自尽的人是懦夫,懦夫在武士的眼中显然早已丧失了人的尊严,也根本不配获得人道待遇,所以,战俘受到羞辱甚至杀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这个逻辑与部落战争中对待异族的逻辑如出一辙,简单地说就是,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杀死你的敌人,因为他们和猪狗是一般。
当然,日本人对此的解释非常丰富,其中经常被用来回复西方人的就是,日本不像欧洲人一样有几百年的战争史,它“缺乏经验”,不知道如何限制和克制暴力。但是,麦克法兰的分析显然更具说服力,因为我们在欧洲“文明人”占领了新大陆的野蛮行为中也得到了这一理论的印证。
麦克法兰在《日本镜中行》里当然不仅仅讨论了战争与和平,那里有文化,有艺术,有财富也有权力,但匆匆观览了这些“景致”之后,却总也提不起那来时的兴趣,也许这就是曾经的战争在血脉中留下的那一点什么吧。
于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