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中国富不过三代的魔咒，日本人如何破解？

【霓虹知识省】本专栏由王子铭执笔，将以你所关注的日本问题为中心，深度剖析其历史内核，通过日本反观中国，知日方而知中。

上一期我们说道日本商人因做生意不诚信而被世界diss，但是这只是特殊时期的个别现象，“日本制造”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制作精良、品质上乘的代名词。这源自于我们津津乐道的日本人十足的“匠人精神”。所谓“匠人精神”就是对工作认真、对产品精益求精，几十年如一日的技艺追求。日本不但有煮了50年米饭的“煮饭仙人”、捏了60年寿司的“寿司之神”，更有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专注一门技术，做一个行业。

捏了60年寿司的寿司之神小野二郎

日本创业100年以上的企业达50000家，200年以上的企业3000家。相比之下，200年以上的企业，德国800家、荷兰200家，美国14家，中国大陆9家，中国台湾7家。甚至世界上最古老的企业，专注寺院建设的“金刚组”也在日本，它创办于578年，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日本是真正的“长寿企业之国”，那么日本数代人专注同一事业的“匠人精神”是怎样炼成的呢？

创办于1615年化妆品企业柳屋本店

不重血缘的“家”制度

这要从日本独特的“家”制度说起。日本“家”的概念不同于中国，“家”在中国强调的是血缘宗法关系，而日本更重要的是“家职”、“家业”和“家产”三位一体的继承关系。早期所谓“家职”是这一家在朝廷世世代代担任的职务；“家业”则是家赖以为生的具体的职业；“家产”是俸禄或所经营庄园的产业。“家”制度先在贵族阶级形成，后又扩展至整个社会。

因此，一旦一个“家”的门第确立下来了，那么血缘继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家职的传承。这也是为什么在日本收养养子如此盛行，一旦这个家没有儿子，那么就通过收养养子的方式将“家职”传承下去，至于这个家的后代与祖先有没有血缘关系，日本人则没有那么在意。

藤原家全盛期家长藤原道长

我们拿赫赫有名的藤原家来说明这种制度。在平安时代（794-1192）藤原氏长期担任摄政、关白二职，掌握朝廷的实际权力，因此也被称为摄关家。摄关家的确立是通过藤原氏将女儿嫁给天皇，再生下皇子。藤原家的家长依靠天皇岳父或外祖父的名分掌握大权。但这种与天皇之间的关系是不稳定的，首先藤原家必须有女儿，而这个女儿和天皇还要诞下皇子。不过到了平安中后期，藤原家作为摄关的家职确定下来后，有没有女儿嫁给天皇就显得没那么重要，出不出身于藤原家就成为能否担任摄政、关白的关键了。到了镰仓时代（1192-1333）藤原氏嫡派分出五个家族：近卫家、一条家、九条家、二条家和鹰司家，他们垄断了大纳言、左、右大臣等高级职务，又轮流担任最高的摄政和关白官位，被称为五摄家。他们和天皇家族没有明确的姻亲关系，但仍能出任摄关。

五摄家关系图

明白了家职的传承，就能明白为什么日本人能世代从事同一职业，传承技艺、精益求精，因为这被认为是维持“家”的关键。

从诸子继承到一子继承

中国有句老话“富不过三代”,但在日本富过三代的家族多如牛毛。这倒不是因为日本人吃苦耐劳、从不骄奢淫逸，而是因为他们不分家！准确的说是不分家产。

早期，平安时代受中国制度影响，曾实行过“二元主义”的继承制度，即继嗣继承和财产继承。嫡长子拥有对官职、位阶的继嗣继承权利，而财产则是“诸子不等分分产继承制”，妻妾及女性子女也拥有财产继承权。平安中后期开始，长子的地位大大提高，长子成为“一族”、“一门”或“一流”的责任人，具有家长性质。

在镰仓时期的武士家庭中，实施“惣（音“总”）領制”（そうりょうせい），“惣領”即家族的长子，统摄其他幼子，对幕府负责，不过此时幼子仍然拥有继承财产的权利。其他儿子因为也有一定的经济实力，经常发生幼子不服从“惣領”管辖的事情，独立性不断增强。为了对付蒙元入侵，镰仓幕府扩大兵源，越过“惣領”直接招收大量幼子从军，战争结束后又直接对他们实行封赏，客观上承认了幼子的独立。

惣領制下家与幕府关系图

这样为了避免一族内的纷争，土地不至于流失，继嗣继承和财产继承逐渐统一，形成了“家督制”，14世纪中后期在日本各地确立。“家督制”意味着家庭财产单独由长子继承，其他诸子不得不另谋生路。能力强的幼子会另立门户，虽然不会改姓，但为了和本家区别，会在姓后加上某某家、某某屋或某某门。另一些幼子则会去找那些没有儿子的家族，去给人家当养子，继承别人的家业。有钱人家甚至会分出一定的生活费给诸子，让他们用这笔钱寻求别人家的养子地位，这种养子被称为“持参金”养子。

家督继承制保证家产不会被分割，那些老字号的财产及技艺就由一代一代的长子继承下来，不断精湛，这大概就是企业长寿和锻炼“匠人精神”的秘诀了。而那些幼子也不至于游手好闲，必须不断学习、服役、经商来为自己谋求生路。家督继承制虽然是封建制度下不平等的产物，但对于近代以来，日本企业的长久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真田丸》中真田家族会议

以不变应万变

二战之后，日本企业往往采取终身雇用制，员工进入企业后只需专心于自己的工作，没有后顾之忧，这也是日本人培养出“匠人精神”的另一原因。另外，日本的老字号多数坚持本行，不扩大经营，不随波逐流，以形成自己的独特优势，外人不易模仿，声望建立起来，技艺也就长久留存。

前面提到的世界最古老的企业金刚组，专注于寺院的木制庙宇建设，拥有自己独特的工艺，但在2006年，金刚组却负债累累，濒临破产。原因是，日本的寺院流行使用水泥建筑，为了与时俱进，金刚组也开始加入水泥建筑行业，但新的行业竞争激烈，金刚组并不占优势，只能拼命压价，甚至赔本接单，导致企业几近破产。但后来公司决定坚持本行，危机中，一种坚持传承技艺的信念让100多名木匠无一辞职离去，公司在木制建筑修复方面的优势又发挥出来，业绩也大有起色。

最古老企业金刚组宣传画

“家”制度是创造出日本“匠人精神”的基础，但更重要的是一种“坚持”的信仰。我们常常强调“与时俱进”，但在充满变化的年代“以不变应万变”可能是一种应对时代挑战的更好方式。

参考文献：

李卓.家督继承制与近代日本经济的发展[J].世界历史,1996(04)

官文娜.日本住友家业的源头与家业继承——日本人的“家”与“家业”理念的历史考察[J].世界历史,2010(05)

揭秘世界第一长寿企业大国：百年老店50000家，最久1400年，凤凰财经，2017-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