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桥本隆则，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联合早报》撰稿人，日本朝日放送特约评论员。

中国的计划生育争论的历史是从北大校长马寅初的《马尔萨斯论》开始，当被最高领导的点名批判以后，在中国形成了一股批判资本主义人口论的高潮，于是在很长的时间内，所谓的有效控制人口的计划生育便成为一个禁区，借用40年后平反马寅初的一句话：因为不重视有效控制人口，中国的人口多增了3亿多。那么日本是不是有计划生育，具体情况如何？

日本在第二次大战以后，领土面积仅仅是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时的10%，原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获得的海外领地全部失去（台湾地区、朝鲜以及东南亚各地），并且还有大量的在日本以外战斗的士兵、平民等被遣返回日本。在战后的5年时间，日本政府一直是与饥饿与大量的人口在进行斗争，同时，从监狱被释放出来的原来的思想犯们也走上街头，要求日本政府给工作，给食物。这期间美国占领军从海外、美国本土调拨来大量的粮食，可是庞大的人口，与低下的粮食生产还是造成了日本慢性的粮食不足。

这种情况直到1950年的朝鲜战争以后才被彻底改变，由于联合国军的后勤需要，以及日本作为支援联合国军战斗的后勤基地的重要性，GHQ（美国占领军）把大量的军用订单转到日本生产，于是前所未有的订单催发了日本经济的发展，这就是在日本历史上有名的：朝鲜特需。

就算经济在增长，但是日本的婴儿的出生率也是呈几何基数地增长，因为战争中的紧张、恐怖，又因为很多家庭的男人被派往战场，与家庭的团聚时间很短，所以当和平来临，没有工作时，唯一的乐趣就是家庭的夫妻生活了。

现有的手头资料：1947年到1949年的3年时间，日本人口出生数达到了270万人，这就是日本的婴儿出生高峰时期。看到这个情况，日本政府（厚生省）的日本人口问题审议会认为如果人口这样增长下去，日本会被灭亡，于是就不断制订出抑制人口增长的政策。

当时日本的报纸《朝日新闻》《读卖新闻》就可以看见为了控制人口，也就是日本的计划生育——家庭计划的动向的报道，现在重新读起来发现当时的文章是多么幼稚，如《关于家族计划的重要性的彻底教育》，有点某些国家宣传的味道。

日本家族计划的定义是，每一个家庭有适当的孩子数量，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间隔，生育孩子。每个家庭的怀孕，分娩都要计划。与一些国家的强制性堕胎不一样，在这里还是强调生育的计划性。

当时的具体政策就是日本政府从社会保险基金中出钱派发避孕工具以及各种避孕药品，特别是给低收入家庭免费提供避孕工具。特别要在这里说明一下，这里的避孕药品不是现在我们所知道的避孕药（口服），而是当时流行的杀精药剂。在1948年年底以后，日本政府一口气承认了约80种避孕药，从这个时候开始人工流产变为合法，原因还是这段时间的日本人口的爆炸性增长。

但是，当时日本的计划生育政策很粗暴，如日本人口问题审议会的控制人口政策中还有一条就是家庭补贴与孩子抚养补贴的废除，理由是，如果是平贫民的话，没有了家庭补贴与孩子抚养补贴就不会再想生孩子了。当时、日本大学生的毕业工资是8000日元（现在是200000日元），这个补贴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是救命钱。

还有很多其他的控制人口的政策也是很不得人心，在1949年4月左右，日本政府特地成立了日本家庭计划普及会（现在的日本家庭计划协会），这个普及会的最大工作就是派发避孕套，这个工作在当时被认为是控制人口最有效的办法，可实际实施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般民众的实际的需要，而民众对于限制生育也是很抵触，所以当日本家庭计划普及会工作人员到贫民家中派发时，遭到了多数家庭的拒绝，有的还威胁当地议员，要他们也抵制日本家庭计划普及会在当地派发避孕套的工作，否则就在选举时拒绝投这个议员的选票。

即使这样，因为日本家庭计划普及会工作人员的勤奋工作，日本的计划生育控制人口的工作还是慢慢地被推进，这样的结果是在1959年时，日本家庭的人口出生数被掌控。

日本1958年的《厚生白皮书》就指出，家族计划不是单纯减少孩子数量，而是以提高生活质量为目的进行计划。也就是从无目的地怀孕，到有目的、有计划地怀孕，也就是减少生育的随意性。在这个家族计划出现以后，日本因怀孕而不得不结婚的数量急剧减少，因为家庭组成都被要求有计划性。很多年轻人没有经济能力，这样就没有计划性，所以有感情也不能结婚，造成很多悲剧。

虽然在1960年代日本人口还是有短暂的反弹，到了1970年日本人口出生率达到最高值，之后再也没有有这么巨大的出生数，反而是人口出生数急剧下降，也就是现在日本最严重的社会问题：人口少，出生率低的开始。

日本的很多方面都是中国发展的一面镜子，一个正反榜样，所以日本好的经验要吸取，日本的教训要避免，包括计划生育等在日本曾经有效，但是现在出现问题的政策，也可以慢慢地调整，如果终有一天中国也像日本一样变为人口少，出生率低时，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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