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影响最大作品流传最多的书画家，毋庸置疑的是：吴昌硕、齐白石、王一亭三位！这三位近代史上的绘画大家在日本受到广泛欢迎，并且有大量的作品收藏在日本藏家手中。不仅如此，日本艺术界对三者的研究与学习也颇有成就，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国内。

邹涛

在日本影响最大作品流传最多的书画家，毋庸置疑的是：吴昌硕、齐白石、王一亭三位！

据不完全统计，吴昌硕为日本公私珍藏的作品至少有2500件（不包括近年来回流的数千件在内）。日本一些著名的金石书法家们家中藏有数十件吴昌硕作品（含书画篆刻）并不稀见。藏品过百的大藏家也可以列出数位。家藏几件似乎成为“每个”金石书画家立足的“必备条件”。这样说，或许略有过之，但家藏几幅吴昌硕的作品确实是极为普遍的事。仅此，足可以说明吴昌硕在日本受欢迎的程度。

吴昌硕名传东瀛，首先是篆刻。日本著名的书法大师日下部鸣鹤来华请吴昌硕刻印，吴时年四十八岁。1900年日本著名篆刻家河井荃庐来华正式拜吴为师，当时吴五十七岁。吴昌硕六十岁时，滑川淡如来华，赠日本刀，并同客严氏小长庐馆（严信厚）观吴昌硕写字作画。同年著名书法家、文豪长尾雨山辞官来华任商务印书馆编译室主任，与吴结交。这些人在日本都具有绝对权威，对吴昌硕艺术在日本的传播起着相当关键的作用。1911年由王一亭介绍日本书画家水野疏梅与六十八岁的吴昌硕订交。由此，吴昌硕与身为日本多家企业买办的王一亭结交，之后王正式拜吴为师学艺。两人结交后，王一亭便成了吴家常客。由于王一亭身为资本家，不以润格为生，因而作画多为消遣，有得润笔，也都捐给慈善事业。吴昌硕则是职业书画家，为帮助吴，王在日本为吴招揽订单，带吴经常出入日本人聚集场所六三园，介绍吴与日本原总理西园寺公望相识，在六三园为吴办展等等。两人间不再是单纯的师弟而成为关系最为密切的师友。由于王在日本财界、政界享有巨大威望，经王介绍，求吴作书作画的订单有如漫天飞雪。

吴昌硕艺术在日本的影响还得力于画册的出版与日本艺术界名家的推广和宣传。从1912年文求堂出版《昌硕画存》始，1921年晚翠轩出版《吴昌硕书画谱》，1922年之后日本最大的百货公司多次为吴办展出版图录，并成为日本收订单的重要据点。战后，日本书法界领袖西川宁、青山杉雨，篆刻界领袖小林斗庵、梅舒适等大量收集并全面推广宣传吴昌硕艺术。更加上西泠印社的影响，百年来日本书法界对吴的艺术可谓推崇备至，无以复加。

齐白石书画篆刻艺术在日本的影响可以说是仅次于吴昌硕的。《白石老人自述》：“民国十一年（壬戌1922），我六十岁。春，陈师曾来谈：日本有两位著名画家，荒木十亩和渡边晨亩，来信邀他带着作品，参加东京府厅工艺馆的中日联合绘画展览会，叫我预备几幅画，交他带到日本去展览出售。”“陈师曾从日本回来，带去的画，统都卖了出去，而且卖价特别丰厚。我的画每幅就卖了一百元银币，山水画更贵，二尺长的纸，卖到二百五十元银币。”“日本人又想把我们两人的作品和生活状况，拍成电影，在东京艺术院放映。”“经过日本展览以后，外国人来北京买我的画很多。”所谓外国人，确切地讲主要是日本人。

日本人对齐白石的认同，与其篆刻成就也有着相当大的关系。翻读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齐白石篆刻集》，有许多是为日本人刻的印章。竹内栖凤、松本芳翠、渡边晨亩、朝仓文夫、滨口雄幸、梅原龙三郎等等。这其中，竹内栖凤是当时日本最著名的日本画画家（与横山大观齐名），梅原龙三郎是最著名的油画家、朝仓文夫是最著名的雕刻家，曾为吴昌硕雕刻头像，渡边晨亩则是最早邀请陈师曾带齐白石画作到日本办展览的著名画家（参见《白石老人自述》），滨口雄幸是日本第27代（1929-1931）内阁总理大臣。其他据我所知，著名画家中川一政（永福）武者小路実篤等也请齐白石刻印。众多画界、政界要人请齐白石刻印，这对齐白石艺术在日本的影响必定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从篆刻，进而绘画，影响的范围日渐扩展。经过吴昌硕之后，日本人认同了大写意绘画。吴昌硕去世后，日本人把目光集中到齐白石身上，觉得齐白石绘画更加与生活密结，题材广泛，用笔痛快淋漓，色调也更为明快。这类画风在日本无人匹及，因而特别受欢迎。本来订购吴昌硕作品的藏家们纷纷转向齐白石，而高岛屋、松本楼等多家著名商贾也参与经营，一时间名声大振，前往北京观光旅游的日本人以购归齐白石画为荣。即便是抗日战争期间日本人依旧想要得到齐白石的画。解放后齐白石荣获“中国人民杰出的艺术家”称号、“国际和平奖章”，乃至去世的消息，在日本各家媒体都有报道。一直到近几年齐白石绘画回流为止，齐白石和吴昌硕的作品一样是日本藏家首选。改革开放之后被购往日本的作品也不在少数。据估计，日本藏齐白石作品不下千件。近几年各大拍卖会出现的齐白石作品有相当数量来自日本，这也可从一个侧面反映齐白石在日本的影响。

1999、2000年京都国立博物馆新接受捐赠的须磨弥吉郎(1892-1970)的收集品971件，（目录有《特别陈列·新收品展Ⅱ——须磨先生收藏的中国绘画》，展览简册，京都国立博物馆，2000年；《同——须磨收藏的中国美术》， 2001年)。特别展览图册《中国近代绘画和日本》，刊载了众多吴昌硕、齐白石等名家的书画作品。其中齐白石的众多作品为须磨在北京的大使馆任职期间，直接得自齐白石等人之手，齐白石山水画巨制，目前在国内未曾见到有可比的。

日本艺术界对王一亭的认知程度远在国人之上， 1907年，四十一岁的王一亭担任了日本的日清汽船株式会社上海分社买办。之后又任大阪邮船株式会社买办、三井洋行设立的上海绢丝社社长。成为日本人在上海最主要的买办人物。日本财界、政界来往上海必与之联络，协商各类事宜，其津梁作用可想而知。王一亭身为大买办，经济方面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而他于政治经济外信奉佛教，开设孤儿院，从事慈善事业。1923年日本关东大地震，王一亭捐出大量援助物资支援灾民，在日本留下极好的形象。然而，他更多的时间浸淫在书画创作中。天资极为聪慧的王一亭早年在任伯年的指导下已能画出一手好画，花卉、人物、山水，无所不能无所不专。他甚至饲养仙鹤鸣禽，专供写生。之后受吴昌硕影响，1913年四十七岁的王一亭正式拜吴为师学画。画风一变，摄取吴昌硕艺术神髓，而用笔更为豪放阔达，造型精确，将任伯年和吴昌硕合而为一，尤以佛像、山水、仙鹤胜出，在任吴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评者以为，在山水人物飞禽等方面王一亭绘画影响胜过吴昌硕。王也曾代吴作画，其中以山水、人物为多。1922年，王和吴在日本大阪高岛屋举办二人展，出版《一亭近画》，影响极大。之后，日本总把王一亭与吴昌硕、齐白石并称为近代中国书画三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日本还多次为三人举办过《三大巨匠展》，影响至今。王一亭的作品大多散藏于日本民间。我有一位好友曾收藏有近五百件王一亭的书画作品，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吴昌硕、齐白石、王一亭这三位近代史上的绘画大家在日本受到广泛欢迎，并且有大量的作品收藏在日本藏家手中。不仅如此，日本艺术界对三者的研究与学习也颇有成就，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国内，这很值得我们深思。■

（作者系旅日金石篆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