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翻译斯托克斯所著《美与暴烈——三岛由纪夫的生与死》时，作者曾引用《菊与刀》中对日本人性格的分析，指三岛曾谈到，外国人要想理解日本，实际上不可能实现的。他时常详述一点：对日本文化中的“菊”之艺术美已有过多的强调，但对于尚武传统，也就是“刀”的一面，却关注得不够。斯托克斯写道，一贯着力阐述日本传统文化之二元性的三岛由纪夫曾盛赞本尼迪克特，认为她也领悟到了这种矛盾特性。
    
    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这本书至今为止拥有某种不可摇撼的经典地位，我对此丝毫不感意外。文化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是在二战结束后写成这本书的。人类学家需要研究琐事，因此，这本书里并没有风花雪月式的对樱花、茶道、浮世绘的抒情描摹，而更多是对家庭关系、精神信仰进行白描式的对比，诸如美国人、中国人和日本人在处理健康、物质、作战宣传、家族时的不同方式。因此，这本书读来一定是琐碎的，也是有趣的。美国人或者更多西方人眼里不可理喻的一些行为，恰是本尼迪克特用来解析日本本质的范本，但我们不得不承认，那主要是战时和战后的行为。诸如在对天皇的问题上，我更倾向于读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文本，而仅仅把本尼迪克特简而化之的、定论式的叙述作为参考，只因前者是亲身体验、一生思量的复杂结果，后者则始终是观察所得。美国人对天皇制度的态度实际上是战时的军事策略，但这导致了后来日本民族传统性的分崩离析。
    
    我唯一一次去日本短暂旅行时，对电车上的极度安静感到很吃惊，没有人的手机会响、没有人会大声交谈；哪怕新宿街头的喧闹中也显示着有节制的自由放任主义。当时我就想，本尼迪克特眼中的无论如何不是这样一个日本，现在的日本年轻人写的是《一个人的好天气》《电车男》《池袋公园》这样的故事，而关于家庭问题，我们看到的是天童荒太的血腥情节、以及偏执的伦理小说。无论《菊与刀》是怎样的经典，都已经无法适应现代了吧，但我珍惜这本书所显示的“当时的日本”，已然是历史的一部分无疑在告诉我们：现实是如何变成现实的。
    
    毋宁说，在菊与刀的背后，这本书显示的隐形主题是美国人。今天的日本已经是受到美式文明全盘洗脑之后的结果。我们见到的影视音乐和文学中，残存着部分礼仪传统，但与之对应的“刀”文化已经彻底改变了。至少，本尼迪克特所采用的俘虏、战时宣传、军纪、家庭伦理等论据已经无法再适应当代的日本社会了，《菊与刀》嵌入历史特定的齿轮里，已是重要的历史一景，却也是不可不读。
    
    《美与暴烈——三岛由纪夫的生与死》（英）亨利·斯各特·斯托克斯  著/于是译
    
    ——日本著名小说家三岛由纪夫身兼小说家、剧作家、电影演员、运动员和政治评论员多种身份。作者是位英国记者，也是三岛的好朋友。在这部传记中，他用深入、动情的笔调，梳理了三岛充满矛盾的短暂人生中一个个重要转折点和他的文学成就。也刻画出三岛深受煎熬的躁动的心。于是的“译后记”：《凄厉，便由他去演》深刻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