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部分内容来源于《人物》杂志
以及《北京青年报》报道
这世上,有比编辞典更无聊的事吗?就算有,估计也不太多吧。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有人居然把编辞典的过程,拍成了一部有趣的电影:《编舟记》
1995年,日本东京。
马缔光也,语言学研究生,沉默寡言,不擅交际,情商几乎为0,被同事称为“认真君” 。
[马缔光也] 由[松田龙平]饰演
马缔的工作,是编撰一本名叫“大渡海” 的辞典。
为什么叫“大渡海”呢?主编说:语言的海洋广阔无边,辞典就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人们乘着它在海上漂泊,寻找表达心意最准确的词汇。
编辞典,是一件漫长的事。老编辑拿起一本小字典说:这本从策划到问世,编了7年。《大辞林》则花了整整28年。
小编辑回道:那也就是说,搞不好您活不到“大渡海”问世的那天?
除了耗时,编辞典还耗体力。由于每天翻看大量书籍、纸片、词卡,长年累月,编者连指纹都被磨平。老编辑还美其名曰:这是用指尖触碰每一个词汇。
时光荏苒,马缔缩在小小的编辑部里,从一个小文青变成了中年大叔。在此期间,他谈了一场有趣的恋爱,经历了编辑部的人事变动,熬更守夜、通宵达旦,一遍遍校对,一遍遍查漏补缺,他消耗掉了自己全部的青春…
邻家少女已为人妇,翩翩少年变成了中年大叔,中年大叔变成了垂暮老人,人们的手机都从诺基亚变成了iPhone…
就连玄武书店的老板,都几乎忘记了公司还有几个在编辞典的年轻人。13年过去了。老编辑退休了,主编去世了…“大渡海”辞典终于完成了。
这部《编舟记》曾在2013年代表日本电影,参与角逐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豆瓣8.5分,IMDb7.1分,和《入殓师》相似,是又一部在枯燥事业中找寻意义的日本电影。
几年前,我看过一个发生在中国的故事,如果拍成电影,我觉得比《编舟记》更精彩。
1975年的时候,为了增加中国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影响力,国务院组织编撰一本很冷门的辞典:《普什图语汉语词典》。
何为普什图语?那是阿富汗的官方语言,大约有30%的阿富汗人在使用普什图语。
编撰《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的“国家任务”,被分配到了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的车洪才老师手中。
当时,车老师乐观的认为:两三年可以编完。
年轻时的车洪才
经过4年的艰苦工作,车洪才整理了超过10万词汇卡,编撰工作完成了70%。
这时,车洪才被学校调去搞行政工作,几经周折,到了1992年4月,他又被派到阿富汗大使馆任外交官。车洪才本想着趁在阿富汗的机会,重启编词典的工作。没想到,没过几个月,阿富汗就爆发内战…
大使馆中了13颗火箭弹,还有一枚火箭弹卡在屋顶上没炸。迫不得已,中方工作人员全部撤离,此时车洪才在想:原来命运不是由我支配的。
在阿富汗时的车洪才(左)
车洪才回国后发现,已经没人记得有一部《普什图语汉语词典》编写了。学校的领导已经换了一批,没有人听他的汇报,也没有人给他安排新的工作。
他手上的“国家任务”,国家已经忘记了。
2008年,72岁的车洪才叫上当年的老伙计,重新开始编词典。又经过了四年,《普什图语汉语辞词典》终于编撰完成,距当年车洪才接到任务,已经过去了36年。
去交稿那天,车洪才特意洗了个头,穿了一件棕色的皮夹克。他从中国传媒大学搭公交来到商务印书馆,车洪才对门卫说:我要出一本书。
编辑室的小姑娘问车洪才,全书大概多少字。车洪才回答:200多万字。
小姑娘吓了一跳,赶紧找来编辑室主任。主任和车洪才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跑去资料室查询,在上世纪70年代的档案中找到了这样一个记录:商务印书馆接全国辞书工作会议的指示,组织编写《普什图语汉语词典》,时间是1978年。
车洪才获得“萨义德·贾马鲁丁·阿富汗”杰出贡献勋章
一部日本电影,一个中国新闻,不同的时空,却有同样的故事。
马缔光也和车洪才这样的人,是痴人,是一旦痴心于某项事业中,就会坚持到底,绝不放手的那种人。
我曾经问过,假如乌鸦的这个公众号的大部分读者都跑了,只剩下一个读者,还要不要继续写下去?我想,我肯定会放弃。
换做是马缔光也和车洪才,他们或许会说:再坚持一下吧,再过10年,就成功了。
有趣的是,我们能在日本的影视作品里看到入殓师的故事,寿司师傅的故事,漫画家的故事,厨师的故事,以及编字典的故事...
但我们的银幕(荧幕)却被魔王鬼怪、仙女妖狐、神将公子、争风吃醋、宫帷秘史、外星怪物给霸占着。偶尔有一个吹唢呐的电影,还得制片人下跪才增加了一点排片。
为什么在日本编字典的故事可以走进电影院,而我们编字典的故事就只能在新闻里?究竟是观众不愿意看,还是电影公司不愿意拍?
都说中国的影视产业多么多么的大,却留不出一点空间,给一些不普通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