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80后中有一个概念非常流行——“嫌消费”，嫌弃消费。他们坐电车不买车；不买手表看手机；不买房子租房子。他们是日本年轻人中的主流。日本年轻人，比你想象得更保守。

问茂吕美耶，你到底更喜欢说中文还是日文？

她想了一想，笑了“说起来，我的闽南话才讲得最好，但那个跟普通话差很多。”

生在台湾，高中后去日本，从此一直生活在那里；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台湾人，背景足够混血。

茂吕美耶从03年开始在网上翻译日本文学，之后开始着眼用轻松易读的文字向国人介绍日本历史和文化。她出版过的日本历史系列（《物语日本》、《江户日本》、《平安日本》、《传说日本》）以及《字解日本》系列，被誉为走进日本文化的第一书。茂吕美耶也深受读者喜爱。

这是她开始创作后第一次来到中国，在北京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洗脚水、便当、婚后辞职……都已成为历史

 

男权？以40岁为分水岭

记者：我们一直都有一个观念，日本人比较大男子主义。丈夫下班回来，妻子要给他放洗澡水打洗脚水。

茂吕美耶：时代不一样了。我们这一代人中普遍存在这个现象，现在的年轻人不同了。

记者：妈妈还会给孩子做那种非常好看的便当么？

茂吕美耶：现在也不一样了，现在男孩都自己做，80后的都流行“便当男子”。这不仅是经济问题，还考虑到健康、新鲜以及食品的营养，弄得很精致。

记者：现在日本男女关系是什么样呢？

茂吕美耶：比较中性化了，我最近在写一本书，把日本的世代变迁写下来，以40岁为主。40岁以上或以下的完全是两代人。

记者：女性在结婚之后还要辞职么？

茂吕美耶：还是有，但年轻一代压力很大，她们不太会辞职。

记者：怎么办呢？

茂吕美耶：做兼职，或者不生小孩。日本没有幼稚园，所以妇女必须要等到小孩小学毕业之后才能去上班。在那个漫长的几年中，她们只能做兼职。

记者：有一本非常著名的书《窗边的小豆豆》似乎是讲日本的幼稚园教育的。

茂吕美耶：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现在根本没有。而且，那样的幼儿园很贵，在日本非常少。

记者：有没有男人在家带孩子？

茂吕美耶：也有，这在现在不算是另类现象了。以前有家庭主夫就是靠女人养的观念，现在没有了。只要女人能干，男人在家做家事，带小孩，也很正常。日本人都不想嫁给韩国男人，他们太大男子主义了。还是刚才说的，以40岁为分界线。

 

“嫌消费”的80后

记者：这几年中国引进了许多日本80后作家的书，比如说《一个人的好天气》、《裂舌》等，他们在身上刺青、穿洞，给我们的感觉是，日本的年轻一代都很古怪，所谓日系就是古怪。

茂吕美耶：那些事实上非常少，只是赶时髦的很小一部分，并非主流。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学披头士，穿喇叭裤，但一段时间之后就没有了。

记者：是不是存在一些妖魔化的问题？

茂吕美耶：嗯，只有写那些才会有人看嘛！日本的年轻人很保守，有一些不良少年，但非常少。我可能会写一本关于日本年轻人的书，他们比你们想象得更保守。

记者：宅男、食草男、肉食女，类似这些么？

茂吕美耶：现在80后中间有一个概念非常流行——“嫌消费”，嫌弃消费。他们坐电车不买车；不买手表看手机；不买房子租房子。他们是日本年轻人中的主流。

记者：这点和中国的年轻人完全不同啊！

茂吕美耶：是啊，所以中国年轻人的消费观和日本战后高速成长的那一代人（生于六十年代的）完全一样。买车买房，用消费体现身份地位。

记者：年轻人结婚买房子么？

茂吕美耶：他们租房。他们觉得那么年轻就被房贷捆住，非常不自由。而且现在80后的青年大部分父母都有房子，他们并不着急。

 

读书越多越无用?

 

记者：还有一个关于年轻人的问题。我们常常看日本的影视剧，感觉日本人读书的压力很大，找工作也很难。

茂吕美耶：非常难， 60%找不到正式工作。

记者：那怎么办？

茂吕美耶：兼职啊，做飞特族。白天去打工，夜晚再兼一份。现在就职很难，学历越高越找不到，雇主不太喜欢用在学校待了太久的人，读到硕士还好，但读到博士的话，企业就会觉得他们与社会脱节了。日本不是光看学历就把一个人放到高位，必须要从基层做起。

记者：如果是博士的话，和本科生薪水一样吗？

茂吕美耶：不一样，但博士的话就基本不可能在企业找到工作，只能留在学校或研究室。学校里上下阶级很严重，如果不能得到教授的青睐，就可能一直做一个跑腿的。很少有人念到博士，除非真正热爱研究。但现在日本年轻人因为找不到工作，所以只能留在学校读书，不是因为学业不好，只因就业门槛太狭窄。

记者：那专科呢？

茂吕美耶：专科毕业的相反还比较好找工作。以前企业找应届毕业生是因为觉得他们年轻，没有什么经验，比较好训练，而且雇佣的话就终生待在一家企业，每一年加薪，只要不出大错，就可以一直升，一直升，直到退休，还有一大笔几千万日元的退休金。所以，只要大三时进了一家企业，终生都可以不动。

 

年轻人正在倒退回江户时代

记者：我看您书里面写到的很多日本文化都非常有仪式感。怎么喝茶怎么过节甚至怎么谈恋爱，都有风俗。日本现在还是这样么？

茂吕美耶：是。日本男孩在定情的时候还会把自己制服的第二粒扣子送给女生。不过现在很多情况是女生主动要的，这些男生被叫做“食草男”。

记者：所以，每个日本男孩长大后都会有一套制服？

茂吕美耶：有，日本人都会分场合穿戴，比较讲究。我在家很随便，就穿运动装，而出去超市，就会换衣服。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们那个社区还算比较随便的，东京闹区那些地方更严肃。

记者：所以大家不会穿睡衣出门？

茂吕美耶：啊，那绝对不会，就算出去丢垃圾，就算只有几步路，也一定会换衣服，不然会被认为没教养。

记者：每个日本人都会有一套和服么？

茂吕美耶：是的。已婚的和未婚的式样也不同。未婚的可以穿得颜色花一些，已婚的就非常正式，黑色为主。

记者：你在《字解日本》中写到的各种日本习俗，还能反映现在日本人的真实生活么？

茂吕美耶：我写的都是主流日本社会现在的情况。比如拿做客这个事来说，如果你要去日本人家里做客，必须提前打电话，主人必须要做准备，料理要比平常丰富，量要算好。如果要过夜，要准备新的床单毛巾还要准备第二天的早餐。所以我们一般不会随便去别人家里，这样会给主人添很多麻烦。日本人结婚后，即便是兄弟姐妹之间，也会保持距离。每个人管好自己小家庭中的事，尤其是经济上，分得非常清楚。

记者：您这些年出了很多日本历史的普及读本，如果让您选择，最愿意回到哪个时代？

茂吕美耶：江户时代。那个时代很平和，就像现在的日本一样，没有战乱。那个时代与外界不交流，闭关自守，搞自己的文化。现在的很多传统文化都是那段时间自己琢磨出来的。这跟现在有点像，年轻人不生孩子，不买车，不结婚，不买房子。有人说他们是退化了，但我觉得他们好像在越来越接近江户那个时代，闭关自守，慢慢形成一个文化圈。我们现在根本看不出来，可能要等100年后可能才能看出来。而且现在是一个环保的时代，他们比较环保。

 

茂吕美耶点评日本人眼中的日本作家

村上春树：他算是一个很西方的作者。以前他很讨厌日本传统文化中的一些东西，喜欢英美的一些潮流，包括音乐、书籍。这两年村上慢慢开始回归到传统日本文化当中来了。很多年轻人喜欢他。

青山七穗之类的年轻作家：听说《一个人的好天气》在华语区非常流行，但是在日本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力。

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现在很少有人读太宰治了。他写的那个时代的事情，那些什么没落贵族的心情，年轻人很少感兴趣的。去年他的版权成为公有的，免费了，所有很多东西都出来了，是由于版权的原因。（《申江服务导报》 文、摄影/记者 职烨（发自北京） 录音整理、实习生 胡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