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日,日本著名画家平山郁夫造访北京。中国美术馆迎来了平山郁夫的绘画作品展。
平山郁夫不仅是日本当代获得卓越成就的日本画家,也是一位辛勤耕耘的文化交流使者和诲人不倦的教育家。他1930年生于日本广岛,1945年8月6日遭受了原子弹爆炸的袭击。这位经历了战争与核浩劫的幸存者不以悲叹主宰人生,而是努力为人类和平做贡献。这一崇高理想体现于他的人生观和全部作品中。在绘画上,他师从前田青邨,1952年毕业于东京美术学校日本画科,这一学校也是东京艺术大学的前身,他成名于《佛教传来》。这是他在1959年战胜原子弹后遗症白血病时创作的,画中表现了唐僧由长安到印度求得佛经回国的故事,画家与画中的玄奘有同样的喜悦。自此,平山郁夫将佛教文化作为绘画的终身主题。
日本版“唐僧”
□ 小 胆
平山郁夫在他的自传中说,自己只是这悠悠大河中微乎其微的存在。即使注定成尘,他这颗微尘的重量也比别人大得多。对于他,政治只是一种手段,而目标,是人类文化的传承,是全世界再也不要有战争。一直支持他走下去的,是7世纪中国唐代的一个僧人,玄奘。
玄奘为了传播新佛教,不顾触犯国禁,在语言、食物、民族什么都不同的情况下,从首都长安出发西去,一路艰苦跋涉。玄奘一定有绝望的时候。而这时候的平山,可能比玄奘更绝望。平山15岁的时候,美国向他的家乡广岛投放了人类第一枚原子弹,平山所在的学校201名师生当场死亡。“烟雾中惶惶不安的人们,血肉模糊,或断了手臂,或失去双脚。但仍在拼力挣扎着要站起来。好像在喊着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还遇到很多眼球冒出来、挂在腮帮子上的人。我在这惨境中继续跑。向着军需厂,不顾一切地奔跑。”虽然活了下来,但平山郁夫却因遭受核辐射而染上了白血病。29岁时,平山的白血球降到了常人的一半以下。此时,平山郁夫唯一的心愿,就是“临死之前要画一幅令人称心的画,哪怕一幅”。或许真的是上天的启示,玄奘的形象突然出现在平山的脑海,那个僧人,手指前方,满怀希望和使命感。于是,有了《佛教传来》。
此后,平山追随玄奘的足迹踏上了丝绸之路。中国、(前)苏联、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伊朗、叙利亚、土耳其、伊拉克……在那个时代,平山郁夫踏破了丝绸之路,走了70余次,行程累计80万公里,可以绕地球20余圈。平山郁夫花费20年心血最终绘成了《大唐西域壁画》。不可思议的是,在艰苦卓绝的常年跋涉中,平山郁夫居然恢复了健康。或许,真的是上天眷顾。上天给虔诚忘我的平山郁夫了一份报偿。但不止于此。对于拯救人类文明,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1979年,平山郁夫第一次来到了敦煌,写生的同时,开始为敦煌的保护而奔走。中国文物法第一条就规定,中国的重点文物由中国人自己来保护,而他一个外国人,顶着当时繁琐低效的办事程序,为了使敦煌尽可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动用了自己在日本和中国所有正式、非正式的关系,最终促成了敦煌合作保护项目。在当时,日本国总理大臣用于这类项目的金额是100万美元,而平山一人就捐赠了200万美元。在平山先生的压力下,日本政府最终援助了1000万美元。这一切,即使在今天,也很少为人知晓。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和恐惧,最终平山郁夫成为了一个坚定的和平主义者,几十年来,他一直致力于战争冲突地区的历史文物保护,在前南斯拉夫战争毁坏的杜布罗夫尼克旧城区中,在被摧毁的阿富汗巴米扬大佛前,在伊拉克战后被大规模抢掠的古迹上,都能看到平山郁夫奔波的身影。他用他的画作赚来的钱,保护着人类文化史上难以再次复制的遗产。
平山郁夫说,自己没有在爆炸中当场死亡,这些时间都是多活的,应该对此心存感激。虽然身体渐渐在衰弱,想通以后情绪反而高涨起来。特别地,在丝绸之路上“走了近三十次,居然毫发无损,平安返回,堪称奇迹。也可以说命大,但我确实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我。也是一种使命感的召唤:一定将玄奘的事迹传给当代”。
生命之悠悠大河中,每个人都不过是一粒微尘,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可能你没有受到上天的眷顾,不能熠熠发光,注定转瞬即逝,但在不懈的追求中,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自我救赎,都可能让上天改变计划。
平山郁夫:东方艺术守护者
本次展览展出的是平山郁夫艺术创作生涯中长期坚持的主题: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交叉点——丝绸之路的光辉。展览包括由四面屏风为主件的46幅绘画作品。在作品中我们可以欣赏到平山郁夫眼中的敦煌石窟、蒙古草原、印度古堡、罗马广场、伊斯坦布尔的教堂以及诸多的日本佛教寺院和京杭大运河上矗立的13重宝塔。画家充分利用了日本和纸特殊的质地,以岩彩、丙烯和金粉描绘了他所见到的丝绸之路。
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认为平山先生有三点独创:他是一位要把东方艺术在人类艺术中形成现代面貌和更广泛文化影响的艺术老人;其二,他不仅是画家,也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长期关注保护的人士,在文化上追求和平,他以艺术家来做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世所罕见。他在世界其他文明、文化遗产上投入了很多支持;其三,他自己是广岛原子弹爆炸的幸存者,他一生努力为世界和平做贡献,他的理想和人生观也贯穿于他的作品中。
范迪安说,平山郁夫先生用佛教东传的主题,寄托追求和平的理想。他的艺术风格有很深厚的情感,特别是把人与自然的生命结合在一起。在日本画的技巧和技法经过长期摸索后,他已经成为大师。
对话平山郁夫:
“我和塔利班 的人见了面”
在17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平山郁夫在答本报记者问时,介绍了自己为了保护巴米扬大佛的故事。
广州日报记者:范馆长介绍您曾经为保护世界遗产和塔利班分子谈判,能否谈谈那时候的经历?
平山郁夫:阿富汗问题,联合国后来作出决议对它进行经济封锁,所以,我当时很担心,这个地方冬天温度会降到零下15~20℃,我担心当地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会怎么样。我们听说那里没有医药,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塔利班就向当地群众提供了救济。
日本政府当时把塔利班和其反对派都邀请到了日本,他们和外务省的官员谈,但是双方的年龄不同,所处环境也不同,说不通,所以,马上把我叫去了,让我去支援他们。我就和塔利班相当高地位的一个人见了面。
这个人很年轻,可能刚从战场下来,浑身杀气,日本的外交官都没有战争经验,不了解战争是怎么回事情,我当时就讲我15岁时候在广岛的经验。我和他们说,你们现在是同民族互相在残杀,我在15岁读中学三年级时候,如果美军没有投下原子弹,我也要背着炸弹去上战场,我有这个任务。我也和他们说,为了祖国,虽然不想死,但是万不得已,也得拼死一战,我的同龄人当时很多都牺牲了,所以我告 诉他们,你们放下武器。
我现身说法,所以渐渐地大家说到一起了。然后我也对塔利班的反对派说了很多,他们也互相理解,可是后来还是把巴米扬大佛炸了,我们的努力都成为了泡影,但是我想,这种沟通是有可能的。
当时和我进行交流的北部同盟的人现在成了一位高官,我现在每次去阿富汗,他都见我,很感恩。但是现在局势还是很复杂,不好办,孩子们不识字,但是会放枪。我在喀布尔到处画画,但是稍微一进了胡同还有地雷。所以,一旦和平环境被破坏,要想恢复原貌还要很长时间。我们就办了一个学校,给这些不识字只会放枪的孤儿,如果来学字就给一片面包,一瓶牛奶,结果很多孩子都来,我衷心希望他们早一天迎来和平。
广州日报记者:今年是中日友好交流的重要一年,能否谈谈两国间的交流?
平山郁夫:我想无论世界上发生什么事情,东亚中国、韩国、日本这些地方都要友好相处。我也仍在致力于北朝鲜,申请文化遗产的工作,希望大家都能够和平相处。为此,需要下一代进一步加强交流和理解,敞开你的心扉,这个非常重要。
我住在东京附近,我们邀请很多普通的中国孩子住到当地人家里,让他们认识到,即使时间短也能很好相处。孩子们住在普通的日本百姓家,但是分手的时候,大家恋恋不舍,掉下很多眼泪。我觉得,大人物的互相见面很重要,普通百姓的接触也很重要,让孩子们从小有这样的意识是很重要的,我们会继续做这些事情。
广州日报记者:访问丝绸之路,有没有新发现,中国改革开放30年,你对中国的变化有什么感受?
平山郁夫:那里有唐代时建设的一个寺,在那里非常有名。在那里举行的活动,是从中亚传到中国的一种仪式,是用火,一千多年来从没间断,但是当地很多人已经不用这些东西了,比如,敦煌壁画上画了很多舞蹈,有很多古乐器,中国已经没有了,但是很多雅乐仍在日本保留,包括服装、舞蹈等都是中国式样的。日本各宗派虽然分不同派系,但是他们念的经一半以上是玄奘翻译的,所以,通过这些可以看出文化方面的交流,这些已经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我觉得我们可以把中国有的东西传到日本,中国本家已经没有了日本还有的列个表,这个可能会很有意思。
广州日报记者:此行是否和夫人一起来?能否用一句话总结丝路的美丽?
平山郁夫:是的,一起。夫人每一次都从学术上调查这个地方有什么文物,并且记载下来。丝路构筑了人类的历史痕迹。